娛樂頌
我痛恨那些對藝術家的失常行為大加贊賞的人們,他們猶如嗜痂者,追著、慫恿著、縱容著,讓那些藝術家站到世俗的對立面。
竇唯還在發(fā)言,他說:“帝國主義亡我之心不死,他們會變著法來侵吞你”;他說:“我要站出來,做處女保護者,保護童男童女。別一上來,就被這些虛情假意所迷惑,被這些偽搖滾給欺騙了”;他說:“我鄙視紅地毯,我鄙視星光燦爛的人物。到處都是娛樂,但是否真的可樂?愚蠢的樂!(據(jù)4月15日《南都周刊》)。
有人說:“這是商業(yè)與藝術的偉大戰(zhàn)爭,也是社會的不寬容”。
不是的,親愛的,不是這樣的。不要把它上升到這么高。俗話說:“是藥三分毒”,是藝,也有三分毒,這只是一個強大的藝術家,一個不夠強大的人,在被藝術滋養(yǎng)的同時,沒有控制好藝術的毒副作用,一邊有所成就,一邊毒發(fā)失控,我們可以承認他的成就,卻不應當把他的毒發(fā)蔓延,也當作這成就的一部分,更不應當把毒發(fā)時的“艷若桃李”,也劃入藝術作品的領域,津津有味地鑒賞不已。并一相情愿地把是否毒性發(fā)作,當作鑒別真假藝術家的分水嶺。
藝術和人群之中那些敏感的人,一直在互相選擇,一個人充滿奇思妙想,不滿足于一切陳腐的現(xiàn)有規(guī)則,并且想要表達,想要熾熱地獻身,這對于從事藝術是優(yōu)點,對于生活是缺點,帶著這樣亦喜亦憂的性格投身藝術,等于帶著炎癥器官進入利于病毒滋生的環(huán)境,著實前途未卜。一切缺陷,例如藝術家常有的那些毛病如散漫、懶惰、抑郁、自私、不規(guī)律的生活,都會被鼓勵,被聽之任之。
但藝術又往往像個美麗的水中女妖,時刻渴求著你沉迷其中,渴求著被關注,希望你離群索居與她獨處,希望你心無旁騖唯她獨尊,不是定力最強的人,難免滯留在那滿是白水仙的荒島上,從此人戲不分,在太虛幻境里錘煉精神,在牛角尖里思索真理,用拔起自己的頭發(fā)的方式離開了地球。藝術,是朱砂,是砒霜,是集體催眠,自我催眠,是癮,是外來力量,是不明生物,是附體幽靈,也許,只要多用一毫克,就由藥變成了毒藥,就促成了發(fā)瘋和毀滅。
所以我痛恨那些對藝術家的失常行為大加贊賞的人們,他們猶如嗜痂者,追著、慫恿著、縱容著,讓那些藝術家站到世俗的對立面,把自己剝到鮮血淋漓。而當這些藝術家因為失常而被人看輕時,他們又紛紛出來為之辯解,把潦倒和清高混為一談。其實人們看輕的,不是他們現(xiàn)下的貧窮潦倒與不幸福,而是他們身上“幸福的能力”的喪失。幸福是天賦人權,從事藝術,并不等于將這項權利自行剝奪。所以,這些維護者,其實也是剝奪者,并不比大院里看著竇唯長大的大媽更善良,他們的發(fā)言,并不比大媽們的“這孩子死心眼”更接近真相。
韓松落(蘭州專欄作家)
來源: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