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宏聲走了,以他認(rèn)為最適合自己的方式走了。在一些人眼中,他是墜樓而亡。而在理解他的人中間,看到的卻是他在天空中孤獨的飛翔。只是這一次,他飛得更遠(yuǎn)了。就像《蘇州河》里周迅演的牡丹,梳著兩只清純的小辮,縱身一躍,飛進蘇州河里。她說,如果我死了,我要變成美人魚回來找你。賈宏聲會不會也變成一只飛鳥,回到了愛他的人中間?
還記得《蘇州河》那搖晃纏綿的鏡頭,賈宏聲和周迅透著令人目眩的青春氣息。他演的馬達,一直在城市的各個角落尋找著飛走的牡丹。那種癡迷而旁若無人的尋找,其實也是賈宏聲近10年命運的寫照。他一直在孤獨地尋找著,沒有人聽懂他說的話,沒有人知道他在干什么。然而當(dāng)馬達和牡丹的尸體,在碼頭上出現(xiàn)時,一切終于水落石出。原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只是我們從來沒有相信過他,從來沒有試圖理解過他。
是的,我們又看見了馬達蓋著白布的尸體,只不過這次不是在電影中。那條蘇州河越來越臟了,因為有著太多的故事、記憶和垃圾。然而它卻在每個人的生命中蕩漾著,糾纏著,也見證著每個人對生命的理解。那是一條很臟的河,你只有把自己變臟了,才能在那條河中游下去。而賈宏聲恰恰不是那樣的人,他從沒有走出過自己的青春,他一直活在他赤子般的青春感受中。他像一個孩子面對著他酷愛的電影,他在藝術(shù)中癡迷、激越,也在藝術(shù)中變得瘋狂。今天的蘇州河注定理解不了這樣的赤子,會把他像垃圾或泡沫般打在岸邊,讓他自生自滅。
在我眼中,賈宏聲是一個銀幕詩人。電影《極度寒冷》里的藝術(shù)家齊雷,也是他命運最為本真的寫照。齊雷在其中有過兩次死亡,第一次是為了用藝術(shù)改變世態(tài)的寒冷,第二次他才在一棵大樹下割脈自殺。還記得那部電影中賈宏聲眼窩深陷的孤獨,真實地演繹了藝術(shù)家在現(xiàn)實中,因歸宿感喪失而帶來的那種絕望。社會輿論并不在意一個年輕生命逝去,那份冷漠最終讓藝術(shù)家體會到的是與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也是在那一刻他選擇了放棄生命。
這種生命歷程,和賈宏聲何其相似。當(dāng)他和著自己的血淚拍出電影《昨天》時,社會表現(xiàn)的同樣是一種極度冷漠,并不在意一個藝術(shù)家用生命講述的故事。也是從那時起,他開始從人們眼中消逝了,像齊雷一樣成了自己藝術(shù)的犧牲品。在自己的生活中,賈宏聲或許也像齊雷一樣,經(jīng)歷過土葬、火葬、水葬、冰葬,然而他今天迎來的卻是自己真正的死亡?梢韵胂,他的死也會像電影中的那個殘酷現(xiàn)實一樣,只會在社會中引來短暫的騷動,甚至沒有真誠的祭奠和榮耀,只有冷漠和低級的圍觀。然后,人們很快會淡忘這個年輕的生命,淡忘他的青春熱血和純凈的愿望。
我相信賈宏聲所說的,他是列儂的兒子;我也相信他在電影《昨天》中對自己的告誡:“你就是一個人,一個人,一個人”。既然是一個人,我們就會有無法解決的矛盾,也會有生命無法表達的哀傷;蛟S賈宏聲在用自己的最后一躍,在期望抵達他自己理想中的世界,或許他是期望喚起人們對生命的珍視。
當(dāng)我們的淚水變得渾濁,我想賈宏聲的生命還會保存在那些純潔的影像中,這是最重要的。我們感受到的生命凄涼,或許也能因此得到一些安慰。祝賈宏聲一路走好。
□葉匡政(北京 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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