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幾幅被稱為“中國最簡陋圖書館”的照片,在網絡世界流傳甚廣。這個破舊的圖書館究竟是怎么回事,照片中的老人又是誰?我們聯(lián)系上了新疆建設兵團一二九團宣傳科科長薛立秋、干事于杰,他們此前用一周時間采訪了這位老人——
在新疆兵團農七師一二九團有一個著名的“茅以升”圖書館。而這個招牌“頗大”的圖書館,實際卻是一個破爛不堪的土房,里面除了疊放在磚塊上一摞摞的圖書外,還充當著廚房。該屋的主人叫濮湖南,團場退休職工。
一位退休職工,本該安享晚年,為什么還要傾心辦圖書事業(yè),而且,又怎么同我國著名科學家有聯(lián)系呢?帶著種種疑問,筆者和這位老人進行了深入的交流。
邊掃廁所邊泡圖書館
今年65歲的濮湖南,頭發(fā)花白,不修邊幅,戴著一副老花鏡。他出生于武漢市,少年時代的他,就深深愛上了書籍,以至于從小學到中學的圖書館老師都對他印象尤為深刻,并經!伴_小灶”供其讀書。
“1960年,我考取了武漢輕工業(yè)技術學校。我們學校離武漢大學圖書館和湖北省立圖書館都很近,我的大學時代基本上是在這兩個地方度過的,這段時間對我的影響最大!贝髮W期間,濮湖南就迷上了中國數(shù)學史。原本學制糖專業(yè)的他,畢業(yè)時被分配到廣州一家效益很好的工廠工作。后因他的一再請求,被調回武漢,當了一名小學數(shù)學教師。
“當時我喜歡教書工作,空閑時間購置了大量數(shù)學史的書籍,有些屬于珍貴的文獻性資料。后來文革期間,書籍被‘清理’一空”。說到這里,濮湖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1965年,濮湖南支邊新疆,參加兵團的生產建設活動,曾立志做學術研究事業(yè)的他,對于農業(yè)生產是“門外漢”,因為產量低,被“罰”去看護林帶,后來就承擔起了打掃廁所的工作,這項工作一直做到退休。
工作的不盡如人意,并沒有消釋他研究數(shù)學史的熱情,相反,他更癡迷于這種研究。為便于研究,也為了養(yǎng)家糊口,1980年,他搭建了一個簡易式的帳篷圖書館,有事在連隊工作,無事則鉆進圖書館搞研究。
隨著研究的深入,他產生了編撰中國近代數(shù)學史的想法,他認為這方面的研究在國內尚屬薄弱地帶。而時任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所長的李儼,被譽為“中國數(shù)學史第一人”(茅以升語)。要研究中國近代數(shù)學史,就必須從研究李儼開始。于是,濮湖南決定要編一部《李儼年譜》。
珍藏著茅以升給他的信
為編《李儼年譜》,濮湖南擠出工作之余的一切時間,“當時我妻子身體不好,還有兩個娃娃需要撫養(yǎng),我就夏天在連隊干活,冬天在圖書館賣書,白天照顧家人,晚上就在煤油燈下搞研究!毕抻诋敃r新疆研究資料有限,他就到處寫信求助,給相關專家學者、李儼的家人、朋友、學生甚至是與李儼有一面之交的朋友。必要時,他還抱上研究成果,背上干糧和棉被,用邊打工邊行路的方式到北京請教相關人士。在北京,他舉目無親,餓了,就到飯館討幾口飯吃;困了,便到北京郊外的露天水泥管中過夜。談起他四次進京的經歷,濮湖南開懷大笑起來,他說:“為了實現(xiàn)夢想,我可以做一切事情,我不認為那種生活很低下!
他的執(zhí)著精神得到了積極回應,1984年3月18日,這是一個令濮湖南終身難忘的日子。這一天,李儼的生前好友、著名科學家茅以升接見了他。談起那次會面,濮湖南仍記憶猶新:“茅老當時88歲高齡,頭發(fā)白了,但思維很好。他身體有些虛胖,斜靠在一張軟椅上。他幽默地說,‘李儼先生是我讀大學時期上下鋪的好兄弟,你整理他的資料,我感到很高興,盼望你早出成果喲!卑胄r后,交談結束,臨別前,茅老還語重心長地交代:“以后有事可以找我,也可以直接聯(lián)系秘書。”據濮湖南回憶,“茅老是個很謙和的人,不擺架子,我請他簽字,他就爽快答應了,但他手有些發(fā)抖,所以就在秘書幫助下,用木框框著寫!边@次見面后,濮湖南和茅老繼續(xù)保持書信來往。“我們前后通信十幾封,他還在一封信中為我的圖書館題了字,郵了過來。不過,現(xiàn)在門口這個招牌,是自己在白布上隨便畫的。“他澄清著別人可能的誤解。
1988年,“紀念梅文鼎國際學術研討會”在黃山召開。應一位科學家、李儼的“忘年交”朋友邀請,濮湖南作為特邀代表,參加會議。而此時,濮湖南的《李儼年譜(初稿)》也已經完成。
盡管是初稿,但《李儼年譜(初稿)》的出現(xiàn),還是獲得了專家的一致好評。他的學術追求和精神,讓代表們豎起了大拇指。得到專家支持,濮湖南的研究勁更足了,他于1989年申請?zhí)崆巴诵,專門辦起圖書館,專心研究起中國近代數(shù)學史。
據濮湖南說,此期間,他兩次回武漢老家探親,一次是母親去世,一次是照顧妻子,即使如此,他也“偷偷”抽時間跑到北京登門拜訪數(shù)學史界專家。沒錢坐車,沒有飯吃,他就給火車打掃衛(wèi)生、清理廁所來換車票,換飯吃,從而“一帆風順”地到了北京。
如今,《李儼年譜》已修訂完成,他視若家珍,包裹在一層又一層的舊的發(fā)黃的紙里,緊鎖在木箱里。他說:“如果能為后人編寫中國近代數(shù)學史提供一些有價值的資料,我就感到很滿足了。”
除了“搞研究”別無所好
目前,濮湖南仍住在相依相伴幾十年的“圖書館”里,泥巴做的土墻已被腐蝕成凹凸不平的“麻臉”,而內部構造也因為日久失修變得脆弱,像一個飄搖在風雨中的小船,遇上天災,隨時有坍塌危險。躺在磚頭板上的兩萬多冊圖書,顯得發(fā)黃變爛。即使如此,到此來“淘金”的人還是絡繹不絕。經常來此買書的小于說:“我只花幾塊錢就可以買到很有價值的書籍。濮老人很好,對錢看得很淡,有時身上錢沒有帶夠,他就干脆不要了。”
對于濮湖南的獨特人生,其好友李洪生深有感觸地說:“濮湖南這樣的人如今太少了!”濮湖南的愛心舉動感動了一二九團的居民。
團機關退休干部葛政再在處理將近1000冊圖書時,將書全部捐給濮湖南的“茅以升圖書館”。團里有人需要處理舊書,往往以極低的價格(幾乎相當于廢紙的價格)出售給他。
現(xiàn)在,濮湖南每月領著近1000元的退休金,本可以有個安詳寬裕的晚年,但他依然住在陰暗簡陋的房間里,樂此不疲地搞研究,每天以啃饅頭、燉清水面條度日。他沒有積蓄,把大部分錢寄給了在遠方已成家的一兒一女,甚至還資助過一位單親家庭子女上學的費用。談到錢,他說:“我就喜歡簡單,除去搞研究外,沒有其他愛好,所以開銷也小。我的身體還可以,只要我的子女都好,我也就沒什么牽掛了!爆F(xiàn)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辦一個真正的圖書館!(薛立秋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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