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聲的種子還是在的
楊禹的《李文華帶走了相聲界最后的庫存》(新京報5月14日),寫得尖銳而幽默,很多觀點我非常贊同,特別說李文華因病得福,沒有隨著這些年相聲的墜落而墜落,不必為相聲的沒落而擔責,對李文華去世,既有懷念,又有感嘆和不盡的言外之意。
文章說:如今亂象之中,“只剩下了相聲的侄子———小品,相聲的外甥———段子,相聲的外甥媳婦———帖子”,非常風趣且一針見血。但是,說到“李文華帶走了相聲界最后的庫存,人間從此無相聲”,即便以后能夠或?qū)⒂瓉砟涿畹膹团d,也只是“世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而已。這樣說,雖是調(diào)侃,還是覺得有些過了。
對于目前相聲界的現(xiàn)象,我同楊禹同樣感慨,甚至和楊禹有著相同的悲觀。不過,我并不如他這般絕望,我是不大相信,李文華一走,人間從此無相聲,會一下子這樣嚴重得無法收拾舊山河。
任何一種藝術樣式都有各自潮起潮落的客觀規(guī)律,如今的相聲,頗似如今文壇上的報告文學。近三十年來,報告文學和相聲一樣,也曾有過屬于自己的輝煌時代,其發(fā)韌并鼎盛期,基本和相聲處于同一時期。和相聲出現(xiàn)過《如此照相》等優(yōu)秀作品一樣,也出現(xiàn)過《人妖之間》等一大批震聾發(fā)聵之作,一時間洛陽紙貴。只是近些年來,官方式樣或廣告式樣或應景式樣的報告文學,充斥文壇,愿意如風追馬、蝶戀花一般追逐時令:或者愿意鶯歌燕舞去邀寵媚上,功利性濃重;或者公然附庸諂媚于富賈巨商甚至不過區(qū)區(qū)小商人,只為賣肉一般賣個大價錢,商業(yè)色彩毫無遮掩的販賣,實在有些令人背氣。前者頗有些像我們的晚會相聲,后者則像是時下高票價的相聲商演了。
但是,即便如此,報告文學并不是一無可觀,甚至前途渺茫了。依然有優(yōu)秀的作家在堅守和努力,擁有堅實傳統(tǒng)的報告文學,不可能盡是讀者敬而遠之或嗤之以鼻的名利之作和垃圾之作。同樣如此,擁有百年歷史的相聲,幾代相聲演員的努力,也不可能付之東流,全都敗在敗家子的手里,從此一蹶不振。
當然,傳統(tǒng)的東西,歷史年頭久,不一定就能夠保存新的生命,但相聲除了傳統(tǒng)之外,它是和普通百姓密切相關的一門草根藝術,是滲透進普通百姓尤其是北京人的日常生活之中的,是柴米油鹽醬醋茶之外的第八件必需品。對于現(xiàn)實諷刺與幽默的能力,自嘲與反諷的能力,是一個民族敢于正視自己反思自己的能力,也是調(diào)節(jié)自己平衡自己的能力。因此,相聲自身與眾不同的和現(xiàn)實的關系,注定了它成為不了標本式的一門藝術。雖然,有后起之秀小品,和新媒體時代的寵兒段子、帖子,都無法取代相聲這對于中國百姓獨特的藝術樣式,更不可能取消相聲。它的生命力是極強的,不可能讓其滅種,也不可能讓相聲演員個個都成了“宋江”。
因此,說李文華帶走了相聲界最后的庫存,雖有些夸大了李文華的作用,但還是可以理解為對李文華這一相聲好人的尊重。即使李文華可以帶走相聲的最后庫存,但相聲的種子還是在的。有種子就會發(fā)芽,不過需要假以時日,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這種子,不僅在相聲界,也在我們彼此的心中。
□肖復興(北京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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