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字源話短長

　　程榮

　　漢字古今傳承,歷史悠久,承載著華夏文明幾千年,這是中國人的驕傲。近年來關(guān)于漢字簡繁問題的話題,再次升溫,引起社會的廣泛關(guān)注,這是好事。而其中簡體字只有幾十年的說法,似與史實差距較大。

　　查看現(xiàn)有的歷史資料,無論是出土文獻還是影印典籍,都能清楚地表明,簡體字的歷史不是幾十年,而是幾千年,簡體字古已有之。例如,從商代甲骨文開始就能見到當(dāng)今簡化字“從”的身影:兩個人一前一后,表示跟從的意思;而繁體的“從”出現(xiàn)的時間相對較晚(大約在西周)。又如,商代甲骨文里就有象形的“網(wǎng)”字;在東漢的《說文解字》中以“網(wǎng)”為正體。又如,在甲骨文和金文中都有“蟲”的字形,地下出土的西漢馬王堆漢墓帛書、銀雀山漢墓竹簡以及東漢的許多碑刻,昆蟲的“蟲”大都寫作“蟲”。其他像“電、云”等簡化字,其源頭也都見于甲骨文、金文。

　　漢字發(fā)展的史料足以證明,自從有了漢字,就有了簡體,而簡體與繁體的并存從漢字產(chǎn)生就是客觀存在。例如,“眾”和“眾”出現(xiàn)的歷史都能追溯到商代的甲骨文,都是會意字,“眾”的寫法是:三“人”并列;“衆(zhòng)”的寫法是:“日(周代訛為‘目’)”下三“人”。經(jīng)過后代的字形演變,“衆(zhòng)”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是“日”下三“人”了,“眾”由并排的三“人”寫成上邊一“人”下邊兩“人”,“人三為眾”,會意猶存。籠統(tǒng)地說,簡體字的歷史跟繁體字一樣長。

　　漢字經(jīng)過從甲骨文、金文到隸書、楷書的演變,記寫漢語的功能在提高。簡體字只是漢字的另一種寫法,在漢字發(fā)展演變中陸續(xù)形成,在長期使用中優(yōu)勝劣汰,逐漸定型化�，F(xiàn)行的簡化字表更多地體現(xiàn)為對歷代簡體字的一種歸納整理和篩選確認,其中絕大多數(shù)來源于歷代的“俗字”和“手頭字”,即歷代簡體字,不少字早已進入古代字書。例如:“麥”字見于戰(zhàn)國末至秦代抄寫的睡虎地秦簡及漢代的居延簡和碑刻中,被收入南朝的《玉篇》;“禮”字在漢碑中常見,被作為戰(zhàn)國古文收入《說文解字》;“塵”字最早見于唐代的敦煌變文寫本,“筆”字最早見于北齊的雋敬碑和房周陀墓志,這兩個字均被收入北宋的《集韻》;“糴(買進糧食)”和“糶(賣出糧食)”,被收入唐代的《干祿字書》;“糧”字見于《墨子·魯問》等先秦古籍,在東漢碑文中也多見,被收入《玉篇》;“遞”字也被收入《玉篇》;“猶”字見于唐代敦煌變文和元代抄本《京本通俗小說》,后被明代字書《正字通》收入;“遷”字最早見于宋代刊行的《古列女傳》,后來也被《正字通》收入;“戰(zhàn)”字見于明末的官府文書檔案《兵科抄出》和清初的《目連記彈詞》,1932年的《國音常用字匯》收入其中。

　　不少簡化字源于草書的楷化。例如:“婁”字來源于漢代草書,歷代書法家筆下多有與“婁”相似的草書寫法,楷化后的字形最早見于宋刊《古列女傳》,后來收入《國音常用字匯》;“長”字也源于草書,最早見于漢代史游書寫的《急就章》和居延漢簡、敦煌漢簡;“夢”字也源于草書,可見于北宋蔡襄、明代李卓吾等人的書法作品,又見于元代刊本《朝野新聲太平樂府》,后來被《康熙字典》收入。其他像“時、東、樂、夾、書、學(xué)、覺、為、孫、廢、盡、層、辦、攙、導(dǎo)、鄧、鳳、壞、聯(lián)、鄰、傷、實、執(zhí)、樹、應(yīng)”等等也都是在歷史上草書楷化的字。

　　《宋元以來俗字譜》中匯集了很多簡體字,寫法跟現(xiàn)代的簡化字相同或相近的約有一半以上,如:“實、寶、禮、聲、會、憐、懷、攙、羅、聽、萬、莊、夢、陽、雖、醫(yī)、鳳、義、亂、皺、臺、辦、戰(zhàn)、歸、黨、辭、斷”等;清代雍正皇帝在批對曹雪芹祖父抄家的公文里還曾使用“禮、爾、亂”等簡體字;太平天國政府機構(gòu)也曾采用唐宋以來有生命力的簡體字,如“蟲、國、饑、彌、為”等;1935年錢玄同的《簡體字譜》收有2400多字,1936年容庚的《簡體字典》收有4445字;陳光堯的《常用簡字表》收有3150字;1937年前北平研究院字體研究會發(fā)表《簡體字表·第一表》,約1700字,大多采自宋元以來戲曲小說刻本上的字形。新中國成立以后由國務(wù)院批準(zhǔn)公布使用的簡化字是在千百年來形成的簡體字的基礎(chǔ)上產(chǎn)生的,歷史淵源悠久,承繼脈絡(luò)清晰。在應(yīng)用中出現(xiàn)的少量問題可以用多種辦法加以解決,不會影響其正常發(fā)揮記寫漢語的功用。

　　漢字逐漸由圖形化、線條化走向筆畫化,經(jīng)隸變后很多字已成為不象形的象形字、難以會意的會意字;由于古今音的變化,有些字已由原來的諧聲變?yōu)椴恢C聲或不大諧聲,這種變化并非始于當(dāng)代簡化字。例如:“龍”與“龍”,在小篆里就已分成左右兩部分,看不出是龍的象形,繁體的“龍”和簡化的“龍”都成為不象形的象形字;無論是繁體的“爲(wèi)”還是簡化的“為”從篆書開始就很難看出是“人手牽象”的會意字了;“遞”是形聲字,其聲旁在現(xiàn)代已很難發(fā)揮標(biāo)音作用,簡化的“遞”其聲旁與現(xiàn)代讀音反而吻合;“燕”和“焦”都是傳承字,不存在簡繁問題,但由于字形的演變,二者下邊的四個點由原本不同變?yōu)橄嗤?前者的四個點原本是形象的燕尾,而后者的四個點代表的是“火”。諸如此類都跟是否簡化無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