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09魯迅論壇”上,對于高中語文教材中魯迅作品數(shù)量減少的問題,部分與會者給予了關注——
中學課本,魯迅該輕該重?
最近湖北某報報道,今年秋天,當?shù)馗咭粚W生將不會在課本中讀到魯迅的《藥》和《為了忘卻的記念》。據(jù)了解,早自2004年開始,許多省的高中語文課本就減少了魯迅作品的數(shù)量。中學課本里魯迅作品減少不僅是一個“有時效”的新聞話題,8月中旬在上海召開的“2009魯迅論壇”上,它再次引起了人們對于文學史研究、經(jīng)典作品的傳播與闡釋、人文教學如何去技術化等問題的議論和關注。
目前我國大陸地區(qū)使用的普通高中語文課本已經(jīng)有6—7個版本,教材編寫主體的多元化打破了人教社教材“一統(tǒng)天下”的局面,而魯迅作品在高中語文課本中的數(shù)量和篇目也在“打破”中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
有人提出現(xiàn)在中學生“一怕文言文,二怕寫作文,三怕周樹人”,指出魯迅作品怪僻、與時代脫節(jié),學生難以理解,魯迅作品在中學語文課本中應該減少比重。那么,怎樣理解魯迅作品的令人“費解”?如何看待新編語文教材對魯迅作品的重新編選?教材編選與文學史研究應該保持怎樣的聯(lián)系?
讀得懂《論語》,讀不懂魯迅?
如何讓學生走進魯迅世界
“像《社戲》、《故鄉(xiāng)》等課文,生動有趣,學生很容易接受,但是一些雜文和小說,由于時代背景的差異、早期白話文與當下漢語的差異以及魯迅作品本身的深刻性等原因,魯迅作品教學中確實存在學生難懂、老師難教、教育目標難以實現(xiàn)的現(xiàn)象!比私躺缧掳娓咧姓Z文教材執(zhí)行主編顧之川表示。
北京師范大學附中的鄧虹老師告訴記者,她曾在一個理科實驗班級做過調查,42名學生,喜歡魯迅的只有6人,但鄧老師發(fā)現(xiàn),學生不喜歡魯迅,很大原因是他們沒有走進魯迅的世界,沒有走進,何談喜歡?
浙江大學教授黃健則認為,我們過去講讀魯迅作品,往往用僵化的觀念生搬硬套,用概念去圖解魯迅作品;另一方面,為了應付考試,老師常常一個“偷”字講了半堂課,卻沒有讓學生去領會魯迅的精神和靈魂,人文課成了技術課。這都會引起學生的隔膜甚至排斥。講魯迅,就要講出魯迅作品中最有普適性和經(jīng)典性的東西,講出魯迅作品中那些激揚生命的東西。
“孔子距今2500多年,《論語》至今仍作為中國文化經(jīng)典在學校中傳承,為什么離我們不到100年的魯迅作品反而就讀不懂呢?”中國教育學會會長顧明遠反問道。
“我們在選編魯迅作品時要選擇貼近學生生活的作品,由淺入深;在講解魯迅作品時,把魯迅作品放到他生活的那個時代去理解。讀懂魯迅的關鍵是老師!鳖櫭鬟h表示。
對于魯迅語言晦澀的說法,中山大學教授鄧國偉不以為然,“魯迅的白話文吸收了古代文化的精髓,講求韻律,有蘊藉,如果文學作品都是大白話,像白開水一樣還有什么味道?幾千年的文學創(chuàng)作,文言文的用詞造句,只要還有生命力的,我們應該有所繼承,魯迅就是成功的例子!
把文言文與白話文對立起來不是中國語文發(fā)展的方向,一味強調口語化是值得反思的。
專家表示,中學生理解魯迅也許存在一些障礙,但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樣難以克服,學生在老師的引導下,克服這些語言和語境障礙,感悟魯迅的人格、精神和關懷,這本身就應該是學習的必經(jīng)過程。但是這給直接面對學生、教學任務繁重的一線語文教師無疑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他們對魯迅理解的程度,他們講解魯迅作品的水平,能否帶著學生走近魯迅的世界,將直接影響學生對魯迅的理解和接受程度。
魯迅與課本,誰更需要誰?
如何理解魯迅選篇變化
據(jù)顧之川介紹,新課改以來,高中語文教育采取必修課與選修課相互補充的方式,而人教社的必修教材課文數(shù)量由之前的160余篇減到現(xiàn)在的80篇左右,減少到老教材的一半,所以魯迅作品選篇數(shù)量也相應有所減少,這屬于正常的情況。
同時,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社會的需求,選文的范圍也日趨多元。黃健說,“魯迅不是完美的,語文課也不是魯迅課,如果從諸多的魯迅作品中拿掉幾篇,選一些經(jīng)典作家的名作,讓課本豐富起來,也是好事!
“不選魯迅選誰?”黃健反問道,“魯迅擁有獨立的人格和精神,他樹立了新的文化理念和現(xiàn)代價值觀,他的文章是現(xiàn)代白話文的典范,這就是魯迅在語文課本的獨特價值,關鍵在于選哪些,怎樣講,能不能讓學生接近魯迅的精神世界!彼e例說,對中學生而言,魯迅有些雜文歷史語境比較復雜,撤掉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但像《過客》則應該入選:人生的前方是墳墓還是鮮花?人生的意義何在?應該怎樣面對生命?這樣的文章能夠激發(fā)青年學生對人生的深入思考,應該入選。
相比于人教社老版本的高中語文教材,在各地各種版本的高中語文課本中,魯迅的作品有的被撤掉,有的篇目發(fā)生了變化,但都有一個最基本的限度,那就是確保中學生能夠讀到魯迅最經(jīng)典的名篇,比如《祝!。
“我在編寫中學語文教材時,經(jīng)過反復閱讀、比較各家作品,更具體地、深切地體會到,魯迅作品的語言、篇章結構、寫作手法和思想情感都明顯地在眾人之上。比如他對阿Q這個文學典型人物的創(chuàng)造,中國的現(xiàn)代文學作品無出其右者,就是說不能不選這一篇!比A東師范大學教授王鐵仙表示,魯迅當前在高中語文課本中不可取代的位置是由魯迅的文學史和思想史意義決定的,“不是魯迅需要我們宣傳,而是我們需要魯迅支撐!
魯迅消隱,金庸登場
語文課本與文學史如何互動?
近年來,所謂“魯迅消隱,金庸登場”的語文教材改革現(xiàn)象,一石激起千層浪。有人指出,這是大勢所趨,只要稍稍留心近些年學術界的研究動向,就會發(fā)現(xiàn)隨著文學史的重新書寫,對沈從文、錢鐘書、張愛玲、金庸等作家的研究越來越多,魯迅研究早已不再是一家獨尊,而這種文學史的書寫必定要影響語文課本的面貌。也有人指出,中學語文教育與文學史研究并不是一回事。
從事多年現(xiàn)代文學研究的鄧國偉認為,在當前的現(xiàn)代文學史研究中,許多以前不太受關注的作家陸續(xù)浮上水面,非常豐富,但不能想象21世紀的語文教材中沒有魯迅作品。有人認為語文教材中只有魯迅太單調,還要加上梁實秋、金庸,這可以理解,但必須強調的是,豐富并不意味著搞拼盤,不是梁實秋、金庸與魯迅平起平坐,更不是他們的文學價值在魯迅之上。語文教材在選文的時候,魯迅絕對是一個重鎮(zhèn)。
曾經(jīng)擔任過中學語文教師的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會會長、汕頭大學教授王富仁認為,當前學術界一些人對魯迅及其提倡的方向存在拒絕的傾向,有的一談到魯迅就百般挑剔,一談到周作人就關懷備至,這是極不正常的現(xiàn)象。如果僅僅因為社會上種種不正常的思想情緒,就慌慌張張地把那些具有經(jīng)典意義的文章刪掉,無疑是一種短視的表現(xiàn)。
王富仁說中學語文課本的編選不同于文學史編寫,它最根本的是關心當代青少年的成長和發(fā)展問題,增加或減少魯迅作品在語文教材中的數(shù)量,本身不是大問題,關鍵的是在什么樣情況下談這個問題。如果社會普遍重視文化精神,即使少選幾篇魯迅作品,那都是可以的。如果個人主義的風氣盛行,很多人缺乏對社會的責任感,那么在這種氛圍下,魯迅的作品就不能少。魯迅的文章,比如《藥》和《為了忘卻的記念》,飽含著對社會正義、民族前途、甚至是對人類命運的深切關懷。這種情感聯(lián)系,對當下的青年的心靈和思想成長是必不可少的。
語文教育與文學史研究之間的尷尬,黃健感觸很深,他表示,對魯迅作品的解讀很多人用的還是那些僵化生硬的程式化語言,這與近年來學術界對魯迅精神的種種鮮活的闡釋和多面的理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利用學術界的研究成果激活一些中學語文課堂對經(jīng)典作品的講讀,引導學生走進魯迅的文學世界,與魯迅對話,從而形成獨立的思考,是促進當下魯迅作品教學傳播的一個重要途徑。 本報記者 董 陽
劉思宇 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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