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生前照片
本文記錄的是,安徽師范大學(xué)女生冷靜的回家之路。1月13日下午,在蕪湖車站擁擠的人流中,她無法把握自己的生死。
1999年,本報報道了四個打工妹在火車上擠死的故事。近十年過去,擁擠的春運仍在繼續(xù),悲劇再一次降臨,而我們?nèi)栽趫?zhí)著記錄。因為一個人的悲劇背后,其實牽系著所有人的命運。
1月21日夜,風(fēng)寒雪疏,大學(xué)女生冷靜終于乘上了回家的火車,同行的還有爸爸、媽媽和弟弟。而1月13日,她千辛萬苦也沒能在春運的人潮中擠上火車。
只不過,等她終能歸家時,19歲的少女已是媽媽懷中的一盒骨灰。1月13日候車時,她被急于上車的人群擠下站臺,死于來不及剎住的列車下。
最后的告別
1月13日下午3時,要回家過年了。安徽師范大學(xué)英語教育系學(xué)生冷靜拖著箱子,一臉興奮地跑到好友劉佳的宿舍,狠狠抱了她一下:“這是最后的擁抱,回到家我們要發(fā)短信報平安哦!
這對冷靜來說是個特別開心的日子。上午,她考完了大三期末最后一門課。中午,她興奮得直向劉佳嚷:“回家了,下午我要回家了!”
幾天前,冷靜就已迫不及待地把蕪湖至老家阜陽的火車票改簽到1月13日下午,只等那天上午考完。
這一天雨雪霏霏。冷靜的幾個同寢舍友都已回家了,留守在安徽師范大學(xué)南校區(qū)夏沁園宿舍的女生們都有點神不守舍,回家的念頭就像窗外呼嘯不止的風(fēng)。
劉佳能夠理解冷靜的這種心情,她記得在冷靜的床頭旁,貼的不是明星頭像,而是和爸媽弟弟的合照。“她是我們同學(xué)中最戀家的一個,常常會和家人通上大半天電話。”劉佳說。
母親陳敏更了解女兒的心。就在期末考試五天前,冷靜在給母親的電話里忽然冒出一句:“媽,我好想家……”
陳敏安慰女兒:“想家可不能哭哦。”
電話那頭的冷靜,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個家其實清貧困窘。冷靜一家全靠做中學(xué)教師的父親冷恩來支撐,他每月1500元的收入,既要支付女兒冷靜每年5000元的大學(xué)學(xué)費,又要支付兒子冷泉每年2000元的高中學(xué)費,還要照應(yīng)常年有病、失業(yè)在家的妻子陳敏。冷靜上到大三,家里已經(jīng)貸款2萬元了。
冷靜回家時穿著一件紅色羽絨服。這是母親花80元買給她的最昂貴衣物。這是她惟一的一件外套。在學(xué)校里她把這件外套從秋天穿到冬天,沒有其他的外衣可以換洗。
一個多月前,冷靜打電話給母親:“媽,我太想回家了。在學(xué)校里,我這衣服臟得都沒法出門啦。”
陳敏勸女兒:“媽要你去買一件,別太省錢!
冷靜:“不怕,再忍幾個星期就可以回家了!
冷靜的鞋也該換了。這雙鞋是母親陳敏一年前花20元為她買的。冷靜覺得蕪湖的物價太貴,一般衣物都是在物價更便宜的老家阜南縣買的。
冷靜從未向母親抱怨過這些,相反總是記掛著身體有病的母親。陳敏記得女兒總是這樣說:“媽,你一定要吃好點,有病一定要去看。不要擔(dān)心貸款的事,等我?guī)煼兑划厴I(yè),貸款就可以還掉了!
冷靜以同齡中少有的忍耐分擔(dān)著生活的重壓。她每月生活費160元,60元買書與日常用品,100元作伙食費。在學(xué)校,冷靜的早餐只花1元,中餐與晚餐各只花1.5元,而食堂里的菜要2.5元以上才會有肉。
在劉佳的印象中,冷靜只有一次款待了自己。一次她弟弟冷泉放假來蕪湖玩,冷靜帶著劉佳與弟弟在校外餐館點了炒菜。
這次,母親陳敏已經(jīng)在1月13日買了不少好菜,迎接女兒的歸來。
裝滿禮物的箱子
大約在13日下午3時10分,冷靜和一個同鄉(xiāng)好友一起擠上開往火車站的10路公交車。50分鐘后,她拖著一只箱子、挎著一個女式拎包,進入人山人海的蕪湖火車站。箱子里裝著她給家人買的禮物,還有一大包蕪湖特產(chǎn)“傻子瓜子”。
她乘坐的是寧波開往阜陽的5082次硬座普快,原定的開車時間是當(dāng)日17:05,到達阜南車站的時間是凌晨兩點。父親冷恩來在凌晨一點趕到車站,守候一個學(xué)期沒回家的女兒。
冷靜的母親記得,去年五一節(jié)時,因為長期營養(yǎng)不良,冷靜生病了,過了很久才告訴母親沒有回家的真實原因。而去年十一,冷靜為了在節(jié)假日多做點家教掙錢,也放棄了回家。
每周六下午,冷靜都去做家教,兩小時25元。除此之外,冷靜還給非英語專業(yè)的大一大二學(xué)生上沒有報酬的公共英語課。這是學(xué)校為英語教育專業(yè)的優(yōu)秀生設(shè)計的“鍛煉”項目,冷靜的成績曾排在全年級第八名。
冷靜曾對劉佳說,“很喜歡做老師”,尤其是為非英語專業(yè)的同學(xué)上課?梢垣@得學(xué)校的證書,有利于找工作,可早點為家里分憂。
她這種時時為家人著想的性格也帶到了與同學(xué)的相處中。這個冬天很寒冷,冷靜就把自己的一雙新手套送給了同寢室的貧困生任鵬鵬,自己仍戴舊手套。直到后來家人為她整理遺體時,她仍戴著那雙舊手套,家人發(fā)現(xiàn)手套上都已經(jīng)有不少破洞。“她的這種性格,班上所有人都會喜歡她!眲⒓颜f。
在她眼里,冷靜1.7米的高挑個兒,長著略胖的娃娃臉,戴一副廉價的黑框眼鏡。盡管穿著很差,貧困卻好像沒在她身上留下陰影:她內(nèi)向、寬厚、忍讓,喜歡抿著嘴笑,像鹿一樣安靜。
但這樣一個女孩,仍須去面對那驚濤駭浪般的春運人海。冷靜早在幾天前就已準(zhǔn)備好,把最重要的東西都打理在了箱子里。
這些重要的東西,冷靜一個多月前就開始操心了。
弟弟冷泉記得,早在去年12月初,姐姐就問他“你需要什么”,他說想要一雙球鞋,腳大,要46碼的。結(jié)果冷靜跑遍了學(xué)校周圍的商店,也沒找到這么大的鞋。
1月初,阜陽那邊下雪了,冷靜就想著給弟弟買圍巾!盎丶仪埃螂娫捀嬖V我,已經(jīng)給我和堂姐都買了圍巾,還給我買了羊毛衫。”冷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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