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游戲規(guī)則”,只有包工頭賄賂縣官,哪有縣官去賄賂包工頭的?這是發(fā)生在現(xiàn)實生活中的真實故事。當(dāng)然,前提是縣官想找靠山,包工頭又是“中組部處長”。2006年7月5日,被稱為“四川第一貪”的四川省犍為縣原縣委書記田玉飛,因受賄1859萬余元和1330萬余元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
在案件審理期間,田玉飛交代曾向中組部處長杜太平行賄47萬元。田玉飛的舉報引起中紀委的高度重視。但是經(jīng)調(diào)查證實,中組部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處長杜太平。北京公安局隨即立案,并很快將假冒中組部處長的包工頭杜太平抓獲。
2007年9月26日,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以招搖撞騙罪終審判決杜太平有期徒刑6年。
尋找靠山
包工頭自封“中組部處長”
49歲的杜太平是四川省儀隴縣的一個普通農(nóng)民。1988年,杜太平組建了一個小建筑施工隊來到北京發(fā)展。
杜太平發(fā)現(xiàn),在京城要想混下去,沒有靠山是不行的,名頭越大越能唬住人。曾經(jīng)有不少次,杜太平出去拉工程時,不少單位見他的建筑隊不過是一個從小縣城來的,紛紛不屑一顧地回絕了他。
有一次,杜太平和另一個包工頭爭奪一個項目,杜太平自恃自己的建筑隊各方面條件都比對方強,以為勝券在握。結(jié)果對手承包了這個工程。不服的杜太平質(zhì)問負責(zé)人:“你們?yōu)槭裁窗压こ探o了他?”
負責(zé)人一席話差點氣死杜太平:“人家是一個正規(guī)的工程隊,由某部委主管,交給他,我們放心。”而杜太平知道,那家工程隊不過是掛靠在某部委旗下而已,和某部沒有直接關(guān)系。
吃一塹長一智,杜太平開始到處托關(guān)系,想找一家掛靠單位。1999年杜太平通過關(guān)系終于將建筑隊掛靠在了“中華愛國主義研究會”下屬的北京特明達科貿(mào)公司,北京特明達科貿(mào)公司是某部委的三產(chǎn),這一次杜太平“麻雀變鳳凰”,名片上印著“北京特明達建筑公司總經(jīng)理(正處級)”。杜太平得意地到處發(fā)放自己的名片,老鄉(xiāng)們接到他的名片后,都說:“你小子混得不錯啊,都成處級干部了!別忘了照顧兄弟們啊!”
杜太平洋洋自得地說:“這算什么啊。告訴你們吧,現(xiàn)在有人要推薦我到中組部的一家單位去工作。到時候我到了中組部,你們想辦什么事包在我身上!”從此,在北京的四川人中,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有個中組部的“杜處長”是四川老鄉(xiāng),紛紛托人來認識這位“杜處長”,請他出席各種飯局。
杜太平也知道自己這個“處級干部”經(jīng)不起推敲,為了不露出破綻,每次別人請他吃飯時,他都要先問清楚有什么人參加,如果得知有在國家機關(guān)任職的人參加時,他就借口不去。去的時候也特別小心,只留手機號碼,絕不發(fā)名片。
畫家牽線
真貪官攀上假處長
漸漸地,杜太平在“中組部處長”這一角色的扮演中越來越自如,他還利用這頂“帽子”騙了一個在北京打工的女孩,背著遠在四川老家的妻子和女孩同居了。而這個可憐的女孩子直到案發(fā)才知道,這個與自己同床共枕的老頭根本不是什么“中組部處長”,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包工頭,而且已經(jīng)娶妻生有三個子女。
2000年,一位劉畫家認識了杜太平“處長”,并輾轉(zhuǎn)介紹給四川籍的畫家余先生。在一場酒席上,劉畫家隆重介紹杜太平:“這位是中組部的杜處長,咱們四川老鄉(xiāng)。”當(dāng)大家問杜太平在哪個部門時,杜太平搪塞道:“現(xiàn)在部里正在進行人事調(diào)整,具體的部門還沒有定下來,不過快了。”
在京城打拼多年的余畫家是一個“老江湖”,他對新認識的“杜處長”有點不放心。余畫家向其他老鄉(xiāng)打聽時,有人告訴他杜太平確實是中組部的處長,余畫家這才放了心。正是朋友間的口口相傳使杜太平的身份得到了“鐵證”。
而遠在四川省犍為縣的縣委書記田玉飛認識杜太平的介紹人正是余畫家。余畫家結(jié)識了杜太平后,向家人炫耀自己在北京廣交權(quán)貴名流,其中就有中組部處長杜太平。而余畫家的侄子知道后,便告訴田玉飛,余畫家結(jié)識了一名中組部處長。
此時的田玉飛正在瘋狂斂財。田玉飛收受了巨額賄賂后,擔(dān)心總有一天會東窗事發(fā)。在他看來,要加大不被嚴懲的保險系數(shù),就是繼續(xù)升遷,并且“上頭”要有人庇護。田玉飛四處托關(guān)系想結(jié)識“上面的人”,當(dāng)聽說余畫家在北京認識了一個“中組部處長”,而且還是四川人時,他認為這真是喜從天降。田玉飛決定要牢牢抓住這個“中組部處長”來為自己的烏紗帽加重砝碼。
田玉飛馬上聯(lián)系到余畫家,向他詢問了杜太平的情況,余畫家將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了田玉飛。隨后,田玉飛馬上致電杜太平。杜太平一聽是個地方領(lǐng)導(dǎo),沒想到自己的名號都已經(jīng)傳到四川了,也就打著哈哈說:“好,好,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嘛!”
進京“拜佛”
47萬元只是見面禮
2003年3月份,余畫家在一次飯局中發(fā)現(xiàn),同桌的人開始稱杜太平為“局長”,并都說他已高升,杜太平也沒有否認。于是這一信息很快被余畫家傳遞回四川。
田玉飛聽說“杜處長”已經(jīng)升為“杜局長”后,再次撥通電話:“恭喜杜局長高升,杜局長真是前途無量啊。局長什么時候有時間回來看看?”
杜太平依然推托道:“最近要到內(nèi)蒙古等地區(qū)考察干部,實在抽不出時間。”杜太平從田玉飛如此殷勤的態(tài)度上推斷這個人肯定有求于“中組部局長”,他決定放長線釣大魚,看看這個田玉飛究竟要做什么。
兩次邀請被拒,心急如焚的田玉飛決定赴京“拜佛”。
2003年9月20日,田玉飛給杜太平打電話說自己明天就坐飛機到北京,希望有機會和他見上一面。杜太平為田玉飛在保利大廈訂了一間客房,又通過朋友找了輛掛軍牌的桑塔納和一名司機。2003年9月21日,田玉飛飛抵北京。精心打扮了一番的杜太平看上去頗有國家干部的派頭。他坐著軍車,親自去機場接田玉飛。
田玉飛與杜太平之間這惟一的一次見面時間并不長。杜太平從機場將田玉飛接到保利大廈,兩人吃了頓飯,閑聊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就回到房間。田玉飛取出一個信封交給杜太平,說:“杜局長,聽說你的女兒要出國了,這50萬是我的一點心意,算是資助局長千金的學(xué)費。”
杜太平打開一看,里面有一張銀行卡和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著銀行卡的密碼。杜太平雖說冒充了很長時間中組部的處長和局長,但還是第一次有人送錢給他。杜太平心里一陣狂喜,但仍然有些猶豫,說:“算了吧,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何必這么客氣呢!
田玉飛趕緊說:“杜局長你放心吧,我不找你辦事,真的,我就是特別高興能認識你這個老鄉(xiāng),這點小意思就算是我給局長千金的見面禮!
杜太平盤算著:這家伙一出手就是50萬,估計也不是什么好官,不定這錢是從哪兒來的呢。管他呢,這叫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
黑色幽默
在官場江湖中上演
不過,曾書寫“從鐵匠到縣委書記”神話的田玉飛,怎么也沒想到,東窗事發(fā)的日子會來得如此之快。2004年底,四川省樂山市換屆選舉,田玉飛成為副市長的熱門人選。此時,省委考察組先后收到大量關(guān)于田玉飛的舉報材料,田玉飛被雙規(guī)后,為了獲得減刑的立功機會,很快將“中央組織部處長、局長杜太平”吐了出來。田玉飛的舉報讓辦案人員大吃一驚,迅速報告給中組部、中紀委。
中組部接到這樣的消息后,自然十分重視,可是查來查去,中組部根本就沒有杜太平這個人。隨后,中組部將此情況通報給公安部,公安部刑偵局與北京市公安局刑偵總隊隨即全面介入偵破此案。
沉重啟示
熟人鏈條與潛規(guī)則效應(yīng)
田玉飛怎么會這么容易就相信杜太平的身份呢?在審理中,杜太平說出了自己對此的看法:“田玉飛認為我是中組部的處長,肯定是想利用關(guān)系,以后好給他辦事!
至于兩名畫家將他引見給其他朋友,杜太平也認為他們各有目的:劉畫家把他介紹給別人并說是中組部的處長,是希望別人看在中組部處長的面子上,就會多買他的畫。余畫家將他稱為中組部處長、局長,是因為余畫家為了籠絡(luò)田玉飛,提高他在田玉飛眼中的地位。
作為縣委書記的田玉飛,智力不可能低下到錯把包工頭當(dāng)處長,正是怕被查處、急于升遷的焦躁心理,使田玉飛變成了生怕錯過“天賜良機”的低能兒。與大多貪污犯罪者一樣,田玉飛害怕東窗事發(fā),能夠預(yù)防的惟一途徑就是“朝里有人”。
也許有人要問,為什么沒有人去追究真假?其實答案很顯然,因為串聯(lián)起“謊言鏈條”的全是熟人。沒有人懷疑熟人,也就沒有人相信杜太平是假的,F(xiàn)在很多人相信“朋友多了路好走”、“朋友就是生產(chǎn)力”,崇拜關(guān)系,相信熟人的哪會懷疑杜太平身份的真假?
這是一種熟人社會與官場潛規(guī)則語境下才可能發(fā)生的黑色幽默。這樣的黑色幽默劇還在不斷上演著,值得我們警惕。(張莉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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