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語和互聯(lián)網,牽引他的目光從圖書館破壁而出
35歲學英語。41歲學計算機。金一南從來不覺得為時已晚。
1998年,美國國防大學校長切爾克特第一次到中國國防大學訪問,校長邢世忠上將召集大家研究怎么接待這位美國將軍。會場里,坐的都是外事接待工作經驗豐富的老手。
金一南職務最低,坐在角落里,別人都講完了,校長問:“金一南同志,你有什么要說的?”
金一南說了一句:“我想給大家補充幾個具體的材料。第一個是切爾克特的簡歷,此人海灣戰(zhàn)爭時曾是美軍參謀長聯(lián)席會議的作戰(zhàn)處長,是海灣戰(zhàn)爭期間最早知道‘沙漠風暴’作戰(zhàn)命令的4個人之一。第二個是他近期在美軍刊物上發(fā)表的幾篇文章,內容涉及美軍改革及陸軍在未來戰(zhàn)場的地位作用……”
舉座大驚!此前,大家?guī)缀醵荚谡勱P于中美兩軍關系的基本原則和表態(tài)口徑。誰也想不到一個平常并不擔負外事任務、在圖書館工作的人,一下子拿出這么多如此具體的材料。
為什么金一南能夠掌握那么多情況?答案并不復雜:他是個有心人。
在此之前,金一南的信息搜集和分析能力已經在一般干部中頗有名氣了。食堂的餐桌上和上下班的班車上,很有一些人喜歡和他坐在一起,把聽他談問題比喻為“加油充電”。當時,為了從400多種中文刊物和數十種外文刊物中“淘金”,他每天要看幾十種刊物,堪稱“海量”閱讀。
然而,他的“本事”,不僅僅是坐在那里看書看報獲得的。當年,他主動下部隊搜集軍事資料、搞情報跟蹤與信息檢索、開發(fā)數據庫。有人說,金一南是自找苦吃,“自己把自己搞得很緊張”。正是這種異乎尋常的“緊張”,培養(yǎng)了金一南異于常人的特質:面對同樣的信息,他往往能從中發(fā)掘出別人容易忽略的一些價值點。
回顧那段時間,他說:“在今天這個知識爆炸的時代,要跟上時代步伐,必須不斷進行知識更新。在國防大學工作,這一點感覺特別強烈。任務所迫,責任所迫,形勢所迫。沒有很強的緊迫感和很深的危機感,不更新原有知識,強項也會變成弱項,所長也要變成所短!
22年前,第一次出國考察歸來,金一南就主動請纓,開發(fā)國防大學的國防信息資料系統(tǒng)。他向課題組提出一個要求,一定把這個系統(tǒng)要做成“活”的。比如,用鼠標一點,就能顯示外軍在太平洋地區(qū)的部署。直到現在,國防大學的教員們講課,還在使用這張圖。
當時做這張圖,非常費勁。但是,金一南決定:任何人都可以免費使用。
于是,金一南在圖書館的辦公室常常高朋滿座。很多國防大學的知名教授,都找金一南來要資料,現成的就拿走,網上有的就下載。
金一南毫不吝惜。非但如此,他還把一種保管資料的獨特方法推薦給大家。
他認為,軍隊是由軍人組成的,軍事行動是軍人的活動,軍事人物的性格、脾氣、個性,都會在軍事行動中留下烙印,他的指揮風格也受這些因素的影響。于是,他對于資料的分類別有特色,往往以人物為線索。有同志稱之為“金氏分類法”。
心底有中國,才能知道走向世界該看什么十年不鳴,一鳴驚人。
越來越多的人發(fā)現,金一南確實與眾不同。
1997年,金一南首次到美國國防大學考察圖書館信息化建設。回國之后,他“憋”了一個多月,最后呈送給校領導的不是一篇報告,而是3篇。人們驚訝地說:“金一南一趟出國,腦子里裝了這么多東西!”
金一南在美國看到了什么?
在美軍國防大學校長辦公室,他看見里外3間不大的屋子里面,至少有4臺計算機在工作,其中一臺就在校長的辦公桌上。更讓人感到意外的是,每晚開車送金一南去空軍基地吃晚飯的黑人司機哈羅德那間狹小的辦公室內,也裝備有兩臺計算機和一臺激光打印機。哈羅德說,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計算機,接受包括派車調遣在內的所有工作指令。
金一南非常吃驚:美國人的工作方式發(fā)生了重大變化,美軍內部正在形成一個完善的計算機網絡。他在第一篇報告中寫道:“傳統(tǒng)的以館藏量為判定圖書館價值這一衡量標準,正在被以運用計算機網絡技術檢索查尋和匯集歸總信息的能力取代。網絡資源正在崛起為最大的最重要的信息資源。這一點應該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
他的第二篇報告,寫的是美軍院校教育訓練情況,遠遠超出了對圖書館信息情報工作的考查。他利用在美國國防大學學習和在西點軍校、安那波利斯海軍軍官學院、卡萊爾陸軍戰(zhàn)爭學院和匡蒂科陸戰(zhàn)隊大學參觀座談的機會,對美軍院校的編制體制進行詳盡了解,然后每天晚上在自己那間小屋整理獲得的資料。后來,這篇報告受到總部重視,成為全軍院校改革領導小組的參閱材料。
他的第三篇報告,著眼點更加寬泛:為什么在美國為政府和軍隊工作對社會頗具吸引力?為什么美軍特別注重培養(yǎng)各軍種之間的爭強好勝精神?普通美國軍人和民眾從國防意識、國家意識到霸權意識經歷了怎樣一個過程?
他寫道:“在美國我發(fā)現:不管是軍人還是文職人員,都比較關心國家大事和世界大事。世界上無論什么地區(qū)稍有風吹草動,他們都緊張一陣。從被動方面說是出于擔心,害怕自己或家人被派到危險的地方去;但從另一方面看,也的確培養(yǎng)了其軍人和國民很強的安全意識及對相距遙遠的國家與地區(qū)插手管事的意識。這種意識距霸權意識并非十分遙遠。我們不能將強權僅僅看作是幾個鷹派領導人頭腦中的產物,而忽略它賴以存在的廣泛社會基礎!
一次出國學習,積極主動做了這么多工作,進行了這么多思考,在國防大學的外派人員中并不多見。金一南為什么能夠如此?
心底有中國,才能知道走向世界該看什么。參觀西點軍校時,金一南看到上甘嶺597.9高地和537.7高地的模型擺在西點軍校紀念館里。該校畢業(yè)生胡柏中校說:“我們知道你們只有兩個連兵力守衛(wèi),但不明白為什么我們7個營進攻,就是攻不下來!”
于是,金一南在筆記中寫道:“在美國國防大學那些日子,每天晚上當我攤開日記記錄一天工作感受的時候,透過百葉窗外波光粼粼的華盛頓水道和對岸華燈閃爍的波特馬克公園,我仿佛又看見了冰天雪地的朝鮮戰(zhàn)場,看見那些連一把炒面一把雪都吃不上依然沖鋒不止的戰(zhàn)士,看見那些在零下40攝氏度嚴寒中穿著單衣單褲作戰(zhàn),被凍死在長津湖畔的英雄。他們以驚人的犧牲為我們這些后來者贏得了今日地位。我們應該驕傲,也應該慚愧。我們千萬不能吃盡這一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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