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廣東省兩會期間,來自香港的廣東省政協(xié)委員湯鎮(zhèn)業(yè)提交提案,建議對手機卡銷售采取實名登記制度,以遏制泛濫成災的“信騷擾”、“信詐騙”。近日,廣東省通信管理局等答復,工業(yè)和信息化部已會同公安部、國務院新聞辦等有關部門,聯(lián)合制定手機實名登記制度的法律規(guī)范,正在等待國務院審批。(《廣州日報》6月4日)
很多中國人都有手機,手機實名制要涉及很多人,這自然引起了輿論熱議。前一段時間,杭州的網絡實名制曾激起網眾一邊倒的反對。因為實名制添加了公民的義務,所以,諸領域的實名制總會激起公眾的本能反感。看到關于手機實名制的新聞時,我習慣性地認為網上對此肯定是一片反對之聲?蔀g覽網絡留言卻發(fā)現(xiàn)完全不是這樣,網友罕見地對手機實名制表示了支持。有人說,快被每天的信騷擾逼瘋了,跪求國務院快通過。有人說,強烈呼吁盡快實施實名制,讓騙子無處隱身。全國人民被“信騷擾”和“信詐騙”禍害到什么程度,由對實名制的反常支持可見一斑——對騷擾和詐騙的痛恨,遠大于對自由和隱私的需求。
眾多力挺實名制的留言中,一個網友說得挺有意思:只要你不想做壞事,管它實名不實名——以自由之名反對任何類似網絡實名之類的管制,這是網友在對待網絡實名制上走的極端。而這個留言讓我感覺到,可能網友在對待手機實名制上,又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以責任之名毫無警惕、毫無條件地接受了手機實名制。因為過分痛恨信騷擾,而實名制又是為了治理信騷擾,我們對實名制隱含的公權對公民私域的侵害,喪失了應有的警惕。
只要你不想做壞事,管他實名不實名——聽起來很有道理,我們經常聽到類似的教化和訓導: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又沒有做壞事,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心虛的人才害怕見陽光——這其實是一種“向別人強加義務”的道德修辭,或是一種論辯技巧上的激將法。實際上對這種詰問可以反問:無論我有沒有做虧心事,你憑什么敲我門?無論我做了什么事,我有讓人看見、暴露在陽光下的義務嗎?
一個人不僅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壞事,很多不好不壞的事,他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比如,手機通話的內容——與女朋友聊天,向上司匯報工作,與朋友閑談等等——他有權守衛(wèi)這些個人信息,這種權利在法律中有明文規(guī)定,那就是隱私權。所謂隱私,就是一個人對自己有意隱起信息的合理期待。所以,實不實名并非僅與“做沒做壞事”相關,它密切關系到一個人的隱私。我雖然沒有做壞事,但基于隱私的需求,我同樣可以反對實名。不僅做了虧心事的人才拒絕陽光,隱私的需求,同樣是拒絕陽光的理由。
一個笑話說,一個人無緣無故被警察抓起來,他質問警察,我又沒有做壞事,為什么要抓我?警察反問,如果你沒有做壞事,警察怎么會找上你——“只要你不想做壞事,管它實名不實名”的表達,與這種荒謬的邏輯其實是一致的。正像預設“警察抓人”是正當?shù)囊粯樱@是把“實名”預設為一種可以無條件課加在公民身上的義務。其實不是這樣,從自然權利來講,實名并不是天然的,匿名才是常態(tài)——也就是說,向公民添加實名義務時,是需要論證和尊重民主的,而非不證自明。令人擔心的是,“不做壞事不怕實名”經常成為一些公共部門實施某種管制的借口。
一個現(xiàn)代社會中的公共部門應盡力避免對公民提出“實名”的義務。確實,一個坦蕩、守法的公民,是不害怕做某事時留下自己的實名信息的。不過,“實名”雖非什么麻煩事兒,但過多的“實名”容易給人帶來被窺視的不安感,和隱私無保障的焦慮感。隨著社會開放度的不斷擴展,公民應該擁有匿名做大多數(shù)事而不被人“窺視”的自由,動輒要求“實名”則破壞了公民的這種自由感覺。
當然,隱私權并不是一種絕對權利,它要受到公共秩序的約束,為了公益有時得讓渡這種權利。在信騷擾和信欺詐泛濫成災的當下,我也支持手機實名制,但并非沒有條件,起碼應該在保障隱私權上給公民吃一顆定心丸,也要解決運營商監(jiān)守自盜的問題(很多時候運營商本身就是垃圾短信的源頭),還有保障公民的通訊自由。這是實施手機實名制的制度基礎。(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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