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的時候,我親眼目睹張國榮的靈車從北角殯儀館的車庫里開出,但我不那么確信他是否死了。
這似乎是一個深奧的哲學命題:你能相信你沒有親眼看見的東西嗎?多數(shù)人看見的只是張國榮家屬擺放在靈堂里的《金枝玉葉》中的造型照片。照片里的張國榮好像蒙娜麗莎一樣微笑著,仿佛在說:猜猜,我死了沒有?
我這么說不是準備開始一部推理小說的開頭,我的意思是:讓死人安息本就應該是活人的責任,然而,在這個信息發(fā)達的時代,死人似乎很難被簡單定性為“腦死亡”的人,在我看來,張國榮的遺體雖然火化已經(jīng)一周,但是我卻仍然能夠感到張國榮的幽靈在我們身邊徘徊。據(jù)說,歷史上有很多大家對于紅樓夢的研究達到一定的深度,所以在很長時間里有了吃“紅學”的說法,但是我不知道張國榮的“死因”是不是也能因此成為“顯學”。這不是瞎說,不久前作為學問大家的李敖就在公眾前散布消息說:張國榮是因為得了愛滋病而自殺的。先不說張國榮是不是一定得這個病,但如果李公一定要說出自己的猜測,那么他至少應該標明出處,否則所謂“張學”很可能就是掛羊頭的東西。
你看,我其實不關心圍繞張國榮之死的說法究竟是怎么樣的,我關心的是動機:李敖的話,我覺得符合他一貫喜歡出風頭的個性,而更多人就不是那么單純了:在香港期間,我看到一些雜志鋪天蓋地做了很多所謂的“死因大曝光”,花花綠綠,捕風捉影,他們看中的也是全香港無數(shù)癡心FANS的腰包。
說到這里,我似乎已經(jīng)提出我的觀點:我感到目前已經(jīng)有些人正在合謀營建的是埋在“張學”下面的“張國榮經(jīng)濟學”。所謂“張國榮經(jīng)濟學”,其含義就是:一個人死后,他的使用價值并不會隨著他的肉體而很快消失,相反還能夠在他死后,通過附屬產(chǎn)品產(chǎn)生衍生的經(jīng)濟效益。很難相信現(xiàn)在的世界竟然是如此的功利,報紙調(diào)查,張國榮死后半個月,立刻上市的有關張國榮的圖書達到了17種之多,比當年黛安娜王妃還要多。哥哥一生真的有那么多可說的嗎?即使有那么多可說的,那些遠在內(nèi)地的出版社又從哪里拿到這些隱秘的文字?
也許有人要問我,為什么一定要說是“張國榮學”呢?直接說是“張國榮產(chǎn)業(yè)”不就行了嗎?錯了。產(chǎn)業(yè)僅僅是經(jīng)濟,而“學”就是文化的范疇了。你想,那些八桿子打不著的企業(yè)哭著喊著要給張國榮提供墓碑,為了什么?為了在張的墓碑上刻上“某某公司贊助”字樣?其實,這已經(jīng)是“張學”的一部分,時髦的說法是社會效益和經(jīng)濟效益結(jié)合。還有那些八桿子打不著的電影、小說、連續(xù)劇雖然還沒有上市,但是只要“張國榮學”一旦成立,他們就可能順利出籠———一旦有了“學”,有沒有“張”,或者說“張”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就完全沒有關系了。如果我預測準確的話,張國榮戲劇性的死亡以及圍繞著死亡的種種虛構(gòu)將會給下一本香港電影提供足夠的素材。
以前有詩人說,有的人死了,但是他還活著。這話用在張國榮身上蠻確切的,張國榮說到底無非是一個風流才子,如今他雖然已經(jīng)化做一縷魂魄,有人卻還要用他骨頭去造一個莫須有的牌坊,而未來那就是唱戲的臺子或者賣肉的柜子——哥哥真的死不瞑目啊。
來源:新聞晨報 作者:李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