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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往年不同,今年各方王牌先鋒導(dǎo)演齊聚戛納,成為此電影節(jié)上最大的亮色。也意味著“戛納”終于告別了大師時代,開始邁向支離破碎的“后現(xiàn)代電影”時期
文/朱靖江
電影江湖上一年一度的“戛納論劍”又開始聳動天下。名門大派的掌門人自然風(fēng)云匯聚:好萊塢“工業(yè)光魔派”長老沃爾夫?qū)?#183;彼得森新近練成《特洛伊》大法,將一脈古希臘的特技神功演練得登峰造極;兩年前《英雄》失意的中國功夫“第五代”傳人張藝謀,又打著《十面埋伏》的旗幟卷土重來(可惜沒能搏到主場,只好在鬧市里撂了個攤子);美國“暗黑雙煞”科恩兄弟這一次自命為《師奶殺手》,看來是瞄準(zhǔn)了海灘上如云的美女;而塞爾維亞的《地下》高手埃米爾·庫斯圖里卡,則煞有介事地來到戛納宣稱《生活是奇跡》。
這些早已在電影江湖上成名立腕的大佬固然都是一方霸主,令出道不久的后生晚輩們景仰不已,但傳說中的影壇“四絕”——“東邪”王家衛(wèi)、“西獨”阿巴斯、“南狂”阿莫爾多瓦、“北痞”昆廷·塔倫迪諾——竟一齊現(xiàn)身于戛納海灘,卻最是今年轟動黑白兩道的一番佳話。且不說這幾位絕世高手各有一身驚人的技藝,單表他們與戛納這場影林盛會的掌故淵源,便足可讓萬里朝圣而來的江湖浪子們唏噓不已。
“東邪”王家衛(wèi):2046般花樣年華
16年前出道香江的港客王家衛(wèi)無疑是“戛納論劍”當(dāng)之無愧的“東邪”。1994年,這位香港怪杰自敘前世今生的電影《東邪西毒》,將一代“邪名”不偏不倚地扣在了自己的頭上。王家衛(wèi)輕功冠絕天下,影像倏忽,如仙蹤隨魅影;情節(jié)縹緲,似春夢而未覺。有時看似喃喃自語,點破開來卻盡是玄機(jī)警句。與中華北宗的“第五代”高手張藝謀、陳凱歌等人相比,“東邪”王家衛(wèi)絕少大悲大喜、濃墨重彩的剛猛路數(shù),只在空靈輕巧、內(nèi)息綿長上下功夫。幾趟拳腳下來,“第五代”師傅們往往力有不逮、氣血兩虧,把式招數(shù)越來越不合章法,王家衛(wèi)卻還是一副“以無招勝有招”的悠然神態(tài)。
“東邪”1997年初闖戛納,一部令正人君子瞠目的男同性戀電影《春光乍泄》頓時勾起法蘭西人民的浪漫情懷。江湖一戰(zhàn),名動天下,王家衛(wèi)不獨摘得了“最佳導(dǎo)演”的武狀元名號,而且使東方影像迅猛地滑向了“男色”爭霸的時代。而三年之后,他抱著尚未完成的《花樣年華》再度躍上戛納演武場時,充任評委的一干影壇名宿早已傾倒在他的邪風(fēng)之下、旗袍影中,將影帝的龍袍不由分說地披在他麾下大將梁朝偉的身上。但影林至尊的“金棕櫚”大獎卻被丹麥Dogma95怪杰拉斯·馮·特爾以一招《黑暗中漫舞》橫刀奪去。
此后4年,江湖上再也見不到王家衛(wèi)的身影。偶有流言說他正潛心修習(xí)一門代號《2046》的曠世神功,但山海茫茫,終究了無實證。時至甲申年仲春,香江浪緊,風(fēng)雨如晦,“東邪”王家衛(wèi)仰天長嘯,飄然而至戛納——傳說中的《2046》竟已大功告成。沒有人能猜透這部電影的內(nèi)功心法與來龍去脈,王家衛(wèi)一張木訥面孔藏在黝深的墨鏡之下,更顯得武功深不可測。
“‘東邪’重出江湖,天下誰與爭鋒?”戛納的棕櫚樹下,酒吧桌前,一首冷冷的歌謠正傳唱在鉛灰色的海灘之上。
“西獨”阿巴斯:西出波斯無故人
在戛納街頭,敢于戴著墨鏡招搖過市的影林人物不超過5個,其中一個就是伊朗人阿巴斯——“西獨”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
阿巴斯在威尼斯宣布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已經(jīng)整整5年了。雖然他被戈達(dá)爾大師品評為當(dāng)代藝術(shù)電影的終結(jié)者,但“西獨”早已厭倦了擂臺上的刀光劍影——從一開始為伊朗的小孩子們拍電影,阿巴斯就只想靜靜地呆在角落里,不被旁人所打擾。他讓孤獨的小男孩奔跑在無盡的山路上(《何處是我朋友的家》),讓孤獨的情人行走在橄欖樹下(《橄欖樹下的情人》),又讓孤獨的漫游者尋找著生活的方向(《隨風(fēng)而去》),其實這份孤獨正是阿巴斯對電影江湖的暗自嘲諷:人們孜孜以求的無非只是一種幻象而已。
1997年,“東邪”王家衛(wèi)初次闖蕩戛納,拿到“最佳導(dǎo)演”的時候,贏得那一年“金棕櫚”大獎的正是“西獨”阿巴斯。兩個在領(lǐng)獎時也不肯摘掉墨鏡的人彼此深深地對望了一眼:阿巴斯在《櫻桃滋味》中對死亡的詮釋,終究勝過了王家衛(wèi)在《春光乍泄》里對生命的期許。但“西獨”最終還是厭倦了。他解散掉龐大的攝制隊伍,又將沉重的膠片攝影機(jī)丟入深淵——60歲后,阿巴斯懷揣一架小小的DV攝像機(jī)浪游天下,正如武林奇書《神雕俠侶》中,“劍魔”獨孤求敗所言:“草木竹石均可為劍,自此精修,不滯于物,漸進(jìn)于無劍勝有劍之境!
“西獨”阿巴斯默默地?fù)崦种械男伦鳎哼@部名為《5》的電影將會在戛納的銀幕上展示給世人——僅僅是展示而已。他前一部作品被命名為《10》,也許下一部片子索性就不起名字了。
伊朗人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寂寞地笑笑,戛納還算是一個好地方,陽光燦爛得剛好要戴一副墨鏡。
“南狂”阿莫爾多瓦:情色今始為君狂
“南狂”阿莫爾多瓦并不覺得自己“輕狂”抑或是“瘋狂”。戛納的總舵主執(zhí)意要將他的新作《不良教育》當(dāng)作開幕影片,這應(yīng)該算是他們的幸運(yùn)。在歐洲,能如阿莫爾多瓦一般口碑既高、財源又廣的影壇高手可謂寥寥無幾:法國頑童呂克·貝松早已多年疲軟,丹麥怪才拉斯·馮·特爾又太過陰沉;而“南狂”之所以令人激賞,還在于他那句足以毀掉所有電影學(xué)院的勸世狂言:“去拍電影吧,即使你不知道該怎么拍!”
雖然歐洲影壇從來不乏驚世駭俗之人,但阿莫爾多瓦卻長期以他瘋狂的想象力、狂亂的故事情節(jié)、狂暴的性愛場面挑戰(zhàn)欲望的邊界。他的電影中充斥著吸毒的女修道院長、性高潮時要勒死男人的女律師、被影迷追殺的同性戀導(dǎo)演、劫持色情女影星的不良青年、自稱是殺人兇手的電視主持人之類的癲狂人物,仿佛是一部部寫滿銀幕的《狂人日記》。
“南狂”阿莫爾多瓦熱衷于擺出奔放不馴的道德姿態(tài),大約與他熱情似火的西班牙祖國不無關(guān)系,少年時期在佛朗哥獨裁統(tǒng)治下的信仰破滅也助燃了這場人生的怒火。直到1999年他執(zhí)導(dǎo)影片《關(guān)于我的母親》,并借此贏得戛納最佳導(dǎo)演獎與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阿莫爾多瓦才漸漸從狂野激烈的噴發(fā)狀態(tài)中平靜下來,步入風(fēng)華燦爛的黃金歲月。2003年,阿氏電影《對她說》掃滅四夷,再度贏得一尊奧斯卡金羅漢,這下,連原本嗤笑他裝瘋賣傻的影評人也全都啞然失語。
5月12日,“南狂”阿莫爾多瓦第一個走上戛納的紅地毯,出席他《不良教育》的首映典禮,甚至無須再為自己爭一枝“金棕櫚”來裝點門面。他那卷曲的頭發(fā)與豐腴的臉頰不再像以往那般狂放不羈,而是透出一分王者的尊嚴(yán)。觀禮的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如今改稱他作‘南帝’,是不是更合時宜?”
“北痞”昆廷·塔倫迪諾:不把戛納當(dāng)外人
今年“戛納論劍”邀來的武林盟主可是讓不少前輩高人大跌眼鏡:一個嬉皮笑臉的美國閑人——“北痞”昆廷·塔倫迪諾,竟然大搖大擺地出任戛納評審團(tuán)主席,F(xiàn)在在法國,到處都是對昆汀的宣傳——雜志、報紙、T恤上都是他的頭像。
而他不但用喋喋不休的碎嘴子霸占了戛納的首場新聞發(fā)布會,還在四千多名娛樂“探馬”面前大念美國國罵!令衣冠楚楚的法蘭西東道主頗有幾分“遇人不淑”的尷尬。
“北痞”昆廷·塔倫迪諾可以說是美國影壇一世難出的鬼才。一個毫無根底的江湖混混,靠在音像店里出租錄像帶為生,竟無師自通地修煉出一套影像奇功:他用自創(chuàng)的“打狗棒法”打出一部黑色經(jīng)典《落水狗》,古怪錯亂的影像風(fēng)格、血肉飛濺的暴力鏡頭、殘酷荒唐的故事情節(jié),都被這個痞氣十足的加州怪物糅雜在一起,在美國影壇嶄露鋒芒。
1994年,戛納電影節(jié)勇氣十足地將一枝“金棕櫚”投給了昆廷執(zhí)導(dǎo)的《低俗小說》,而不是同時逐鹿江湖的張藝謀(《紅高粱》)、米哈爾科夫(《烈日灼身》)甚至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最后杰作《紅色》,這既為時年30出頭的昆廷贏得了世界性的“北痞”聲名,也標(biāo)志著“戛納論劍”終于告別了大師時代,開始邁向支離破碎的“后現(xiàn)代電影”時期。昆廷十年不改其痞,但除了一部《杰基·布朗》,也沒能拍出太多的佳作。
直到2004年,他拋出了三個小時之長的兩部《殺死比爾》,照例是“血光共長天一色,斷臂與匕首齊飛”,給今年的“戛納論劍”染上一抹濃重的殺氣,“北痞”昆廷·塔倫迪諾這才故地重游、登臺拜帥,率領(lǐng)著一班影林高手從打擂的八方豪客中評出奪標(biāo)的一名。在他的咸濕口味之下,“東邪”王家衛(wèi)四年磨一劍的《2046》很可能不是日本“電腦兒童”押井守《功殼機(jī)動隊2》的對手——今日的“戛納論劍”其實早已沒有章法可言,昆廷·塔倫迪諾就是拆穿“皇帝新衣”的那個愣頭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