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提起海軍,人們立即就會聯(lián)想到航空母艦、巡洋艦、驅(qū)逐艦、核潛艇。與這些“龐然大物”相比,登陸艦、獵潛艇、掃雷艦就不那么為人所知了。而這些艦艇,同樣是萬里海戰(zhàn)場上不可或缺的力量。在許許多多著名的海戰(zhàn)中,這些“配角”同樣創(chuàng)下了不朽的輝煌。
最近,本報(指中國青年報——本網(wǎng)注,下同)軍事周刊的記者登上了獵潛艇、掃雷艦、登陸艦。他們將用筆和鏡頭告訴你許多你不知道的故事。本周推出第一篇———
提起海軍,人們立即就會聯(lián)想到航母、驅(qū)逐艦、核潛艇這些龐然大物。而“獵潛艇”這個名字對于很多人來說就比較陌生了,有的人還以為獵潛艇是潛艇的一種呢。而實際上,獵潛艇是一種專門與潛艇為敵的艦艇,它與潛艇勢不兩立。
盡管在此次采訪前,記者做了充分的案頭準備,但在陽春3月,當記者來到海軍南海艦隊某獵潛艇大隊,平生第一次登上“定安”號獵潛艇時,還是充滿了陌生和好奇。
“定安”號獵潛艇是一條灰色的軍艦,它看起來比驅(qū)逐艦小多了,外形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獵潛艇最早出現(xiàn)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它最重要的任務是:發(fā)現(xiàn)潛艇、追蹤潛艇并最終對其進行打擊。
在這一系列的過程中,及時地發(fā)現(xiàn)潛艇、判斷出潛艇的型號和位置、準確跟蹤潛艇的行蹤,是最后對潛艇實施打擊的基礎。而獵潛艇發(fā)現(xiàn)和追蹤潛艇的“武器”就是聲納。所以,對一艘獵潛艇來說,最重要的部位就是聲納部位了。而聲納兵,就成了獵潛艇上最重要的角色。
所以,記者一登上“定安”艇,就直奔獵潛艇上最重要的位置———聲納室。
聲納室是一間很不起眼的小屋子,不到3平方米的空間被各種儀器和設備占去了將近一半,剩下的地方滿滿當當?shù)財[著兩張辦公桌和兩把椅子,在兩個桌子之間挪動步子都有些困難。每臺桌子上都放著一臺小音響,艇上的聲納兵告訴記者,這就是他們練本事的工具。
蔣澤國是“定安”艇的聲納班長,32歲,重慶人,三級士官。他中等個頭,眼睛很大很亮。從見到記者起,他的臉上一直掛著誠懇的笑容。他開口第一句就是“沒事,有啥你就問。”
今年是蔣澤國做聲納兵的第12個年頭了。“聲納,最開始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當兵前以為當兵就是扛槍打仗的,根本沒想到會被分配來干這個!眲偟将C潛艇大隊時,蔣澤國接受了10個月的理論培訓,學理論的時候,他覺得特別新鮮,“但也很枯燥”。
獵潛艇使用的聲納有兩種工作方式:接收噪聲和追蹤回聲。
噪聲主要是指潛艇在運動中自身的發(fā)動機和其他機械發(fā)出的聲音;芈暿侵斧C潛艇自身的聲納向海底發(fā)出某種脈沖波,這些脈沖波遇到海底的各種東西反射回來后,經(jīng)過儀器的一系列處理后產(chǎn)生的聲音。這些脈沖波遇到海底的所有東西都會產(chǎn)生回聲。
獵潛艇上的聲納兵通過接收噪聲和追蹤回聲的方式發(fā)現(xiàn)、鎖定目標后,槍炮部門即選用適當?shù)姆绞綄δ繕诉M行打擊。
一個聲納兵的成長是一步一步的。蔣澤國從1994年開始當聲納兵,“第一年是學理論”。蔣澤國告訴記者,作為一名聲納兵,首先要了解獵潛艇負責海區(qū)的水文情況,包括:海區(qū)水深、海底地質(zhì)、溫度、鹽度、有沒有沉船等!爱斄诉@么長時間的聲納兵,這片海域我已經(jīng)熟極了,哪個位置有礁石,哪里附近有沉船,船開到哪兒了,我心里全有數(shù)”。
對聲納兵來說,眼睛和耳朵要同時練。聲納處于接收噪聲的工作方式時,聲納兵一方面需要用耳朵聽回聲,來辨別是不是潛艇發(fā)出的;另一方面,回聲的情況會表現(xiàn)在聲納儀器的一個顯示屏上,聲納兵可以通過這個顯示屏上的一些變化,來判斷附近是否有潛艇出沒。
練聽力的辦法就是聽一種特殊的光碟和磁帶。這些光碟和磁帶上沒有動聽的音樂,而是很多種回聲。聲納兵每天通過不斷地聽這些東西,來熟悉這些聲音。因為在實際的訓練和操作中,這些聲音都會出現(xiàn)。聲納兵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反應出這種聲音是什么東西的回聲,與自己在光碟和磁帶中聽到的哪種聲音是一樣的。
這些回聲是非常復雜的,和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聽到的聲音差異很大。當記者問到最開始聽到那些聲音的感覺時,幾個聲納兵都皺著眉頭,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樣子。用聲納兵李云湘的話來說,“開始時真覺得自己不可能聽懂這些亂西八糟的東西。而且剛開始是強化訓練,每天上午、下午、晚上都在聽,真是聽得頭皮發(fā)麻,聽得夜里睡不著覺,腦子里全是這些東西!
記者也好奇地聽了一下這些光碟,確實是一些難以形容的、很怪的聲音。聽了好一會兒,還是感覺不出每種聲音有什么明顯的差別。
而對聲納兵來說,對這些聲音爛熟于胸是對他們最基本的要求。蔣澤國告訴記者,他們每天早上都有半個小時的晨練,隊里會把聲納兵組織到一間屋子里一起聽光碟。“但是真想當好一個聲納兵,每天就這半小時的時間是絕對不夠的”。當了兩年聲納兵的羅正告訴記者,他每天只要有空就會聽這些光碟———在別人午睡的時候、站崗值班的時候、晚上休息的時候,反正是抓緊一切時間!斑@真是下功夫、花時間的事,功夫沒下夠肯定不行!
這只是死記硬背階段。真的上了艦,新兵們才發(fā)現(xiàn),在岸上聽光碟和在艦上實際聽海里的聲音,差異太大了!澳米詈唵蔚膩碚f,在船上的那種晃動你就受不了,人都站不穩(wěn),根本沒有辦法安下心來聽聲音。另外,船開起來,本身的噪聲就很大,聲納室的隔音不太好的話,聽回聲肯定會受影響!
蔣澤國說,他第一次實際操練的時候特別緊張,覺得潛艇隨時可能過來,“而且班長在旁邊看著你”,就更緊張了,整個人手忙腳亂的。
最重要的是,在實際操作和演練中,海底的回聲比光碟中的聲音要復雜得多。
光碟中的聲音都是聲納發(fā)出的電磁波碰到某種船、某種礁石的單一的回聲。但獵潛艇真的在海面上開起來,各種東西的回聲是混雜在一起的。而且,光碟里的聲音只是一些最基本和最常見的回聲,“而海底太復雜了,東西的種類成千上萬,有大量的聲音都沒有被收錄到光碟里來”。
所以,這就要靠聲納兵在平時的實際操作中處處留心,不斷學習。每個有心的聲納兵都會有一個小本子,他們會把自己平時聽光碟時對其中一些聲音的感受和自己在海上的實際操作中遇到的一些以前沒聽過的聲音記錄下來。
記者見到了兩個聲納兵的本子,他們的筆記格式非常工整,而且都已經(jīng)有小半本厚。他們把這些聲音編了號,每個編號后面對應著自己聽到某種聲音的感受。
記者發(fā)現(xiàn),他們對于這種感受的描述非常有意思,比如小狗受傷時的叫聲、鳥興奮的叫聲、山谷中的瀑布聲、敲木魚的聲音、小豬的嚎叫聲、雞要下蛋時的叫聲、急轉(zhuǎn)彎處剎車的聲音、草叢里青蛙的叫聲、火車過鐵軌接合處的聲音、嘶啞的喉嚨在喊叫、有人在空房中尖叫、煮稀飯時的冒泡聲、功夫片里的推掌聲、長跑快到終點時呼吸的聲音,等等,這些描述簡短生動,極富創(chuàng)造性,真切地融入了聲納兵的心血和智慧。
在蔣澤國當聲納兵的第六年,他就覺得他對攻潛已經(jīng)比較有把握了,“從那時開始,只要潛艇從旁邊過,我一聽就知道過來的潛艇是什么型號,距離多少,是用電機還是內(nèi)燃機航行,敵向角多少”。
“你現(xiàn)在對發(fā)現(xiàn)潛艇、追蹤潛艇有那么大的把握了,那你未來還有什么可以提高的嗎?”記者問他。“當然,這事情哪有個頭兒。 笔Y澤國笑了笑說。
記者問蔣澤國,現(xiàn)在科學技術(shù)發(fā)展得這么迅速,聲納的分析能力也越來越強,如果聲納先進到一定程度,聲納兵這個角色會不會被取代?
“不會!”蔣擇國斬釘截鐵地回答,“再好的儀器也像新兵一樣,對這些東西沒感覺,再先進的設備也只是分析得越來越細,而最根本的判斷還得靠人!
蔣澤國覺得當聲納兵挺刺激、挺有挑戰(zhàn)性的,“當一個你根本看不見的、海底下的大東西從你旁邊經(jīng)過,你卻能用自己的本事發(fā)現(xiàn)它,而且還能把它打沉,那種成就感和那個高興勁兒是形容不出來的!
對于聲納兵來說,長時間聽特殊的光碟和磁帶,接觸這些復雜的聲音,對聽力肯定會有影響。但蔣澤國說,“沒啥大問題,咱就是干這個的,就拿它當一種工作”。
采訪完蔣澤國,天色已經(jīng)漸漸暗下來了。記者慢慢走出狹窄的聲納室,特殊光碟中各種奇怪的聲音一直在耳邊縈繞,揮之不去。
對蔣澤國他們來說,一個與回聲和聲納相伴的夜晚又要開始了。(來源:中國青年報;作者:潘婷 朱光耀 譚顯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