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頭)字幕 一位老人 在老樓中堅守曾經(jīng)的信仰
一個大學生 在廢墟之上尋找新的烏托邦
(片頭)字幕 一位老人 在老樓中堅守曾經(jīng)的信仰
一個大學生 在廢墟之上尋找新的烏托邦
(同期)字幕:在北京,有三棟身份特別的“公社大樓”,它們在上世紀50年代末的共產(chǎn)主義理想下應運而生。50多年后,我們走進了這些已經(jīng)年過半百的老樓。往昔光芒籠罩著殘破的磚墻,一個關于理想與信仰的故事漸漸浮現(xiàn)……
(正文)跟以往每個傍晚一樣,85歲的徐欽敏從樓下活動中心遛完彎兒,在路邊的食品店里買了二兩面條,回到廣渠門內(nèi)大街14號3樓最西邊自己的房間。說是自己的房間其實并不準確,因為這個房間現(xiàn)在還是公房,徐老每個月需要給房管所支付大約 100多元的的房租。1960年,徐欽敏剛搬進來的時候,房租還不到人民幣10元,那時候,意氣風發(fā)徐欽敏剛剛30歲出頭,是北京機床電器廠的廠長。當他帶著妻子、小兒子一家三口搬進這座當時北京市最高的樓房時,這個年輕人相信,美好的生活才剛剛開篇。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新中國的許多領域也剛剛開篇。1958年12月10日,中共八屆六中全會通過《關于人民公社若干問題的決議》,提出人民公社“在城市中應當繼續(xù)試點”。 圍繞著“共產(chǎn)主義需要什么樣的建筑”,3個被稱為“公社大樓”的樣板工程在北京動工,最終,西城區(qū)的福綏境大樓、東城區(qū)的北官廳大樓,以及崇文區(qū)廣渠門的安化樓,根據(jù)同一張標準圖相繼開工。第一批搬進這三座“明星大樓”的住戶,大多是就地拆遷戶、住房擁擠戶和換房戶。當然搬進安化樓也有必須條件,那就是能負擔得起比平房大約多出10倍的房租。在無數(shù)人羨慕的眼光中,徐欽敏用花市大街上30多平方米的平房換來了安化樓8.7平方米的空間。
(同期)
徐欽敏 安化樓居民(那時候我們的社會生活很單純的 除了革命干工作 除了上級布置你的任務 成天在那里忙碌 (修起來)意思就是好像你在旅館里面 賓館里面呆著一樣 吃飯咱們到食堂 就像去北京飯店那樣 要魚肉有魚肉 要餐廳有餐廳 意思就是這樣的想法 動機當時都是好的 它與客觀事實是不符的)
(正文)
在徐老的記憶里,在安化樓的建筑面積為2萬平方米,共設有288個居住單元;布局為“U”型,主樓9層、附樓8層,每層都有一個食堂,一個小賣部。主力戶型是不設廚房的兩居室,層高達3米2,地上鋪的是紅花方磚。在北京民宅中從未使用過的電梯也被專門從上海引入。大樓最高層則被規(guī)劃為俱樂部,附樓一二層是托兒所。然而,當3座公社大樓相繼建成時,人民公社熱潮已近尾聲,三年困難時期接踵而至。1960年11月,第九次全國計劃會議召開,會議報告批評了城市建設中出現(xiàn)的“規(guī)模過大、占地過多、求新過急、標準過高”的問題。安化樓不得不在裝潢上打了折扣:每戶的浴缸并沒有安裝,原本計劃的4部電梯也被減為兩部。因為房租較貴,安化樓過了三五年才慢慢住滿,而多數(shù)的兩居室單元都是兩家合住,共用一個廁所。直到今天,大樓里好幾口人擠在一間房的情況仍不鮮見。當初就在眼前的美妙生活,似乎永遠擱置在了對岸。
(同期)
徐欽敏 安華樓居民(住進來以后挺苦的 沒有地方生火 都是在門口 一個門口有的人家兩個爐子 有的一個爐子 每天是要生爐子 一生爐子煙沒法出去了 煙塵是這么滿地一層 人上班下樓的時候 都要趴著走 想修公用設施 哪來那錢啊 )
沈先生 安化樓居民 沈(以前的食堂你吃過嗎)沒有沒開起來 (在小賣部買過東西嗎) 沒有開起來 只是一種思想
(正文)
沒有廚房的日子一直過到了1964年。那時候北京已經(jīng)有了煤氣灶,房管所便在每層各辟出了3間房當做“公共廚房”,大家也就此過上了一起燒水做飯的生活。廚房衛(wèi)生各家輪流做,水費按照各家人頭均攤。小賣部沒有每層都開起來,居委會在一樓辦起了一家“安化樓百貨商店”。安華樓的第一任老居委會主任李秀梅今年已經(jīng)79歲,她現(xiàn)在還保留著安化樓商店的老招牌,懷念著那短暫的天堂一般的集體生活。
(同期)
李秀梅 安化樓老居委會主任(那時候我們都不掙錢 比方說這里下大雪了 就在樓里喊掃雪了 都出來 那時候周圍都是平房 周圍就這一個樓 反正一切變了樣 都快認不出來了我說 )
(正文)
九層的活動室里曾經(jīng)圍滿了下棋打牌的街坊,每逢國慶節(jié),窗口還能看見天安門燃放的煙花。1964年前后,活動室被租給了一家醫(yī)療器械廠辦夜校。U型樓中間空地上的托兒所最終也被被拆除!拔母铩逼陂g,安化樓的廚房成了批斗的地方,過去并肩做飯的鄰居開始相互回避。老徐因為在單位制定管理工人的規(guī)章制度,被打成”走資派”。而他當時年僅12歲的大兒子,因不堪學校里同學的辱罵,在家里的木板床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同期)
徐欽敏 安化樓居民(每到星期天 只要吆喝一聲 每年都拿了東西 笤帚啊 都去刷地 刷得干干凈凈 一個星期下來 每個星期都保持地很干凈 文化大革命開始以后就(不行了)
慢慢地下來就冷淡了 就誰也不管誰了)
(正文)
安化樓剛建成時,周邊還是很荒涼,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了被稱為“第二長安街”的兩廣路;周圍的商業(yè)樓盤每平方米售價已超過4萬元。有實力的人買了房搬了過去,然后將這里的公房以高幾倍的價格租出去;而一些還沒有搬走的老住戶,則盼著早日聽到與拆遷有關的消息。徐欽敏說,安華樓自唐山大地震之后,就沒有經(jīng)過大范圍的修繕,油膩的廚房,陰暗的走道,陌生的租客,讓褪掉了光環(huán)的安化樓顯得愈發(fā)蒼老。雖然現(xiàn)在每月有7000多塊錢養(yǎng)老金和退休補貼,徐欽敏的生活還是非常簡樸。兒子們都過得不錯,但因為和他們“談不攏”,也不愿搬過去同住。有一段時間,他懷疑自己得了心理問題:為什么老樓會變成這樣?為什么社會和原來不一樣了?在他看來,破舊的安化樓失掉的,不是與時代無法接軌的物質(zhì)光鮮,而是一種叫做信仰的東西。
(同期)
安化樓居民 (五十多年沒變過 從蓋起來之后就沒變過 以前好像是有錢的人在這里住 有電梯的比較少 都到這里來了 后來那些房子都比這好了 一間間都能分開住了 都搬走了 最后這些沒錢的都到這里來了)
徐欽敏(馬克思學說里面講的就是 人只有到達共產(chǎn)主義社會 不但是信心 這是我的信仰 蓋這個樓的時候時間還沒到 所以我現(xiàn)在社會看不慣的是 我不明白 我不理解 人到社會上來啊 不是為了貪圖享樂的 如果要是這樣的人的話 其他我們就談不下去)
(正文)
三座公社大樓的另外兩座也是命運迥異。東城區(qū)的北官廳大樓,早在2001年就在危房改造中被爆破拆除。西城區(qū)的福綏境距離白塔寺只有100米之遙,在周圍低矮的平房中顯得鶴立雞群。2004年,福綏境被列為北京市第一重大火災隱患單位,并在當年啟動了排險搬遷工程。7年過去,空蕩的大樓內(nèi)還剩下十來戶居民堅守。狹長陰暗的樓道里,很多房間已經(jīng)被砌上了紅磚,在緊靠金融街的二環(huán)內(nèi),大樓周圍卻是人跡罕至。而中央美術學院室內(nèi)設計專業(yè)的胡偉楠,在過去差不多半年時間理,卻是幾乎天天踏足至此,并以這棟大樓為藍本完成了自己的畢業(yè)設計。
(同期)
胡偉楠 中央美院畢業(yè)生(在這個文化傳承意義上來說 蟻族更像是一個無產(chǎn)階級的代表 因為每個戶型都是三十五平米 很小 再一個它是市中心 現(xiàn)在蟻族都是在五環(huán)以外(居住) 我認為年輕人應該把 更好的精力放在工作上面 我的設計理念就是 保留它的一些歷史紋理 在上面做一些簡單的保護的東西 用完以后可以再拆除)
(正文)
在胡偉楠的設計圖紙中,高八層、建筑面積2.5萬平方米,呈"Z"字結構的福綏境大樓,被他改造成了一個城市年輕人的“生活部落”。樓內(nèi)528間房屋,一部分被改造成蟻族租住的單身公寓,另一部分設計成具有歷史風情的國際青年旅舍,大樓最初設計的具有“共產(chǎn)主義”色彩的大食堂、活動室,改造成了圖書館、咖啡廳等蟻族和旅行者交流聚會的“公共空間”。因為這個畢業(yè)設計,胡偉楠胡被一家設計事務所看中,開始從事別墅設計工作,但是胡偉楠覺得,為城市里的弱勢群體和普通大眾設計出更舒適的居所,才是自己真正的理想。
(同期)
胡偉楠 中央美院畢業(yè)生(實現(xiàn)的可能性很大 因為我當時設計的是 這個大樓是自給自足型的 是不用國家太去關注 然后去扶持去幫助 在大樓的三分之一 被我改造成了國際青年旅社 它的盈利完全是 為這個大樓去開銷和維護 蟻族的這些人 也可以在大樓里面 去做一些兼職什么的 非常理想 烏托邦化的一種 )
(正文)
在居民們口述的境遇之外,兩座公社大樓還有一條官方的命運線。2004年4月,九三學社北京市西城區(qū)委員會組織了規(guī)劃、建筑、市政專家,經(jīng)過半年多調(diào)研,完成了《福綏境大樓改建利用的調(diào)研報告》,2005年初,以團體提案的形式遞交給西城區(qū)委。2007年底,福綏境大樓入選北京首批優(yōu)秀近現(xiàn)代建筑保護名錄。而安化樓門前橫跨廣渠門內(nèi)大街的過街天橋正在拆解,居民們有的猜想是準備修建新的地鐵站口。兩座碩果僅存的公社大樓還將佇立多久?等待它們的將是什么命運?85歲的徐欽敏沒有答案,25歲的胡偉楠也并不了解。
編導 楊茜
攝像 胡星 康登淋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