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探秘永陵追問疑點

　　◎“正本藏身永陵”的提出者另有其人 ◎記者親歷永陵探到了什么 ◎現(xiàn)代科技手段能否在不發(fā)掘的情況下探明永陵秘密

　　北京，十三陵，定陵的地宮里陰森而神秘。雖然到處都是燈光，但依然能感覺一陣陣寒意，霧氣在這個離地面27米的地下宮殿里飄來飄去，空蕩蕩的配殿，巨大石條壘砌的墻面冒著一層層水汽，用手一摸，一股涼氣立刻傳遍全身，要是一個人在里面走，會嚇得兩腿哆嗦。只是，如今，它早已成了名噪全世界的旅游景點，在里面能夠看到不同膚色的臉。

　　嘉靖皇帝的永陵卻是謝絕參觀的�！澳阋�去永陵？那絕對不行，里面有好多探頭，進去被發(fā)現(xiàn)是要槍斃的�！痹诒本�，記者和出租車司機說“想要去十三陵的永陵”時，對方的頭立馬搖得像撥浪鼓，一副你也忒天真的表情。但這恰恰增添了記者對永陵的無限好奇，這是一個什么樣的皇陵？為啥不允許人靠近？里面就那么戒備森嚴嗎？最關鍵的問題是，難道《永樂大典》真的藏在這個地宮？

　　得到守墓人的特許，記者得以一窺永陵真面目�！队罉反蟮洹氛娴臅�在陵內(nèi)那個土包下面嗎？快報記者 顧煒 攝

　　30多年前讓錢鍾書著迷的一件事

　　毛佩琦那個石破天驚的觀點，其實并不是他最早提出的。

　　7月29日，北京蘋果園的一間辦公室里，隨處可見有關《永樂大典》的書籍，在其中的一個書柜里，還有一大部頭的《永樂大典》影印本。欒貴明坐在辦公室中間的一張桌子旁，陰霾的天氣并沒有影響老人回憶錢鍾書的好心情。

　　欒貴明是錢鍾書的助手。1972年，同在中國社科院的錢鍾書對欒貴明說，“我給你出個題目，你去做�！薄岸嚅L時間？”“十年。”這個課題就是研究《永樂大典》。當時，錢鍾書認為，如果《永樂大典》沒搞清楚，就沒辦法研究中國文化。

　　為了研究《永樂大典》，欒貴明放棄了中國社科院秘書一職，到文獻研究所整理圖書�！澳菚r候，我白天上班，晚上就把從國家圖書館借來的《永樂大典》線裝影印本，一字一字地抄。整整十年，抄了25萬張卡片�！�1982年，欒貴明把自己對《永樂大典》的研究成果寫成了書——《永樂大典之謎——永樂大典索引》，寄給一家出版社。但，這一投如泥牛入海，毫無回應，一直到15年后，中華書局才出版了欒貴明的這部書。

　　“我書中的內(nèi)容，錢鍾書先生一字一字過目，而且還做了修改。這些其實也是錢鍾書先生的觀點。在書出版的過程中，錢鍾書先生已經(jīng)病重，是他的夫人楊絳校對的�！被叵胪�事，欒貴明對錢鍾書深深佩服，“錢先生說得真準啊，果然是10年，才研究出一點成果。而這也恰恰是錢先生想弄清楚的，也是他的觀點�！�

　　錢鍾書想證明什么？為什么他要讓欒貴明研究《永樂大典》呢？欒貴明說，《永樂大典》的正本迄今一頁沒見著，而亡佚的情況，也太蹊蹺。欒貴明曾經(jīng)穿越國家圖書館的三道崗，在地庫里親眼看到了嘉靖年間的《永樂大典》。紙張是嘉靖年間特有的紙，書后還有抄書手、重錄總教官的名字，書中的內(nèi)容非常真實，沒有避諱明代皇帝的字號�！疤�精美了，我想永樂正本肯定會更加精美。我很仔細地研究過，現(xiàn)在國家圖書館、美國國會圖書館，還有四川發(fā)現(xiàn)的僅僅一頁《永樂大典》都是嘉靖年間重抄的。”

　　正本去了哪里？毀了，還是還在人間，只是人們沒有找到它？從古至今，大家一直爭論不休，誰也說服不了誰，有的說被大火燒了，有的說可能在嘉靖皇帝的地下宮殿�！暗�認為在永陵的人都是只言片語，沒有證據(jù)。錢鍾書先生也認為在永陵，但他認為要有證據(jù)。他讓我研究《永樂大典》，就是要找出《永樂大典》很可能就在永陵的證據(jù)�！�

　　那么，欒貴明拿出了什么樣的證據(jù)來呢？這些證據(jù)為何能夠說服錢鍾書？

　　那個應該找而沒找的地方

　　“如果《永樂大典》正本還存世，永陵就是應該找而沒找的地方。”1999年，首屆明代帝王陵寢研討會上，欒貴明就闡述了這個觀點，頓時，全世界鬧翻了天，甚至連國家文物局的人都找到欒貴明�！按蠹叶己芨信d趣，觀點非常新穎�！北本┦胁�平區(qū)十三陵特區(qū)辦事處副主任李德仲說。

　　我們現(xiàn)在可以見到一些殘留的《永樂大典》，其開本如同城磚一般大小。欒貴明根據(jù)殘留的《永樂大典》推算，全部《永樂大典》總體積達40立方米。它會在哪里？

　　面對一個困擾了世人幾百年的謎團,應該從哪里著手呢？在欒貴明《永樂大典之謎——永樂大典索引·序》中，有這么一段話，“盡管天際封鎖得異常嚴密，又有副本存在，水火之災、流傳喪失等種種煙霧，但事實是不可改變的。《永樂大典》正本，完整的一部大書，沒有毀亡，更沒有佚失。按照嘉靖本人的說法，它應該好端端地藏在‘他所’�！�他所’就是永陵的玄宮吧？這也就是那個該找而沒有找過的地方�。　�

　　證據(jù)何在？欒貴明說一共有10條，但最重要的一條是，嘉靖死得蹊蹺，正本消失得也非常蹊蹺�！盀榱藫荛_迷霧，我們應加倍小心，抓住《永樂大典》正本最后一次出現(xiàn)前后的事件，最突出的是嘉靖皇帝的喪和葬。對于帝王來說，最重要的莫過于子嗣和喪葬兩件事，子嗣的第一任務是主持父皇的喪葬，然后是營造自己的陵墓。對于嘉靖的喪葬，令人立刻想到了他自己幾乎經(jīng)營了一生的地下皇宮——永陵。永陵始建于嘉靖十五年，建成于嘉靖二十七年，歷時12年。嘉靖曾11次到實地視察督工，還大規(guī)模地修葺了前七陵，加建氣勢恢宏的石牌坊等重要建筑。為此，當時的朝廷每月專用資金達二三十萬兩白銀。永陵是十三陵中最大的一座，它的地宮規(guī)模超過定陵，還很可能在朱棣的長陵之上。嘉靖皇帝修建如此大規(guī)模的永陵，是否在環(huán)境上對珍藏《永樂大典》正本作了充分的考慮呢？”

　　欒貴明仔細研究了《明實錄》，他發(fā)現(xiàn)，《永樂大典》重錄完成與嘉靖帝的喪葬大體是同時。嘉靖帝于1566年12月駕崩，1567年3月葬入永陵。也就是說，嘉靖帝死亡距下葬，有三個月時間。而到了4月15日，繼位的隆慶帝才賞賜《永樂大典》重錄人員�！爸劁浘烤雇瓿稍诤螘r呢，史無明載。而這正是謎點。”

　　如果現(xiàn)代人要運完全部的《永樂大典》，要運滿4卡車才行。而在明代，并沒有現(xiàn)在的發(fā)達交通工具，他們只能靠馬車拉。為何嘉靖帝死后3個月才入葬永陵？大膽的推斷便是：在這段時間里，隆慶帝忙著把《永樂大典》正本放進永陵，以了卻嘉靖帝的心愿，一直到嘉靖帝入土為安后，隆慶帝才有時間處理《永樂大典》的副本。“甚至重錄工作或許都沒有完成，而詭稱完成，從而造成了副本的先天缺少，也并不是不可能。”

　　如果，《永樂大典》還在，它保存得好嗎？

　　神秘永陵的真面目

　　經(jīng)過幾次倒車后，記者終于到達了十三陵。李德仲告訴記者，明代帝陵的規(guī)制都差不多，地宮也應該是一樣的�！暗貙m都是石頭壘砌的，先把山鏟平，然后在平地上建宮殿，建成后就像人們看到的故宮里的房子一樣。地下宮殿完成后，上面堆土，形成一個圓圓隆起的墳�！�

　　為了一探究竟，記者先到了定陵。這個陵墓的地宮已經(jīng)開啟近50年，也是考古學家們唯一主動開啟的皇陵。地宮緊挨著方城明樓，外面有一圈外羅城，通過蜿蜒的山路，爬到山頂，眼前是一個高出地面4米左右的大山包。而地宮的入口卻在別處。當年考古學家辛辛苦苦尋找的地宮，記者很快便進入了，一層層樓梯蜿蜒向下，足足離地面有27米，相當于9層樓那么高。雖然還是大夏天，但地宮里卻是陰寒得很。只見配殿是空蕩蕩的，正中大殿內(nèi)，龍椅依然，最后一殿便是棺木停放地。2米多高的棺槨，朱紅色的油漆，周邊紅色的箱子林立，但萬歷皇帝和皇后們的尸骨早已成了灰燼。

　　相比定陵的任你看個夠，永陵卻是神秘又神秘。在得到李德仲的允許后，司機驅(qū)車帶記者來到永陵。斑駁的路面，全是大城磚鋪砌，朱紅色的墻顏色已經(jīng)陳舊，木頭大門已見破損。攝影記者剛要踏進大門，一位師傅就板著臉喝止。他倚坐在門檻上，一臉威嚴：“不能進，里面有探頭！”記者便乘機和他聊了起來，他姓齊，是新一代的守陵人。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他就擔任守護永陵一職，每天的生活非常簡單，睜開眼睛就是守在永陵的門口，偶爾聽聽收音機。齊師傅通常都是坐在永陵入口的青石門檻上，手里一個對講機。偶爾對講機會響起聲音，那是十三陵管理委員會通知他，有專家要來參觀了，做好接待準備……不過，相比定陵和長陵，來這里參觀的人實在少之又少；大多數(shù)時間，老齊都是兩眼看著紅色斑駁的大門，還有門檻、破碎不一的城磚鋪砌的路面。

　　老齊告訴記者，永陵里面有紅外監(jiān)控鏡頭，整個陵墓內(nèi)布滿了這樣的監(jiān)控儀器，20來步就有一個，從寶頂一直到大門外。里面還有特殊的監(jiān)制器，如果有盜墓賊想在永陵打主意，只要動鐵鍬，監(jiān)制器就會有波動。夜里睡覺也不用擔心，他床頭邊上就是報警器。老齊很自豪地說，20多年過去了，報警器都還從來沒響過。獲得“特許”后，記者在大門口朝永陵內(nèi)遙遙看了幾眼，和長陵不同的是，永陵顯得滄桑而神秘，就連神道上也冒出了小松樹，在紅黃相間的高大建筑后面，能看到高高隆起的山，“那下面就是地宮�！庇捎谑顷幪�，看上去，整個山包朦朦朧朧，似乎隱藏著無限的謎團。

　　掩映在一片翠綠間的永陵地宮，布局究竟如何？會不會有為收藏《永樂大典》而專門開辟的“御書房”？李德仲笑笑，也許有，但基本結(jié)構(gòu)和定陵是一樣的。

　　如果《永樂大典》在地下會怎樣

　　“如果《永樂大典》真的在地宮中，保存問題不大。”李德仲說。

　　把寶貴典籍埋入墳墓，并不少見。近年來，地下也出土了一些文書，如《老子帛書》《孫臏兵法》等等。郭沫若也曾推斷《蘭亭序》就在乾陵中。在清代慈禧太后的東陵、乾隆皇帝的陵墓內(nèi)，也曾有紙質(zhì)品出現(xiàn)。

　　如果在地宮里，有一個先決的保護條件，那就是要恒溫恒濕�！拔蚁肴绻�《永樂大典》真的在永陵地宮里，那一定有特殊的包裝，一定有防潮、防霉措施，書會放在木盒子里，而這個盒子也一定非常高級，用紫檀、金絲楠木或者是黃花梨木制作而成。也許，木盒子外面還有非常龐大的金屬箱子來進行保護�！背�了這些，嘉靖帝葬在永陵已經(jīng)400多年，地宮內(nèi)形成了相對穩(wěn)定的溫度和濕度，加上古代人無論是宣紙還是朱砂、墨汁都是天然的物品，對《永樂大典》來說都是很好的保護。

　　“考古界的哥德巴赫猜想”能被解開嗎

　　那么用現(xiàn)代高科技手段能不能看到地宮中的《永樂大典》呢？李德仲搖搖頭，不可能。如果采用遙感技術(shù)，那只能看到地面形勢，對地下空間根本沒有作用。利用物理探測的手段，也只能探到地宮的結(jié)構(gòu)。就算是采用紅外手段，也無法穿透60厘米厚的大石頭。

　　有專家認為，《永樂大典》上紅色的字、紅色的框和書眉都是用朱砂寫的畫的，朱砂有放射性，可以利用朱砂的放射性探測到《永樂大典》的藏身之處。但這也被李德仲否定，“朱砂很有限的，不可能探得到�！�

　　要想看《永樂大典》究竟有沒有藏在地宮中，唯一的辦法就是發(fā)掘。但是李德仲表示，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全世界都反對主動發(fā)掘帝陵，雖然現(xiàn)代科技發(fā)達了，但難免還是會留下遺憾。

　　毛佩琦也告訴記者，文化史上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很多奇跡，敦煌文書、小屯的甲骨等發(fā)現(xiàn)，一再震驚世界，說不定哪一天又有奇跡發(fā)生�！暗�是無論如何我不贊成用發(fā)掘永陵的辦法催生這一奇跡。首先，《永樂大典》正本藏于永陵就是一種假說，而且是沒有確證的假說。其次，主動發(fā)掘永陵，將是又一場文化浩劫�！�

　　本版主筆 快報記者 胡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