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萌:你是完全投票被投出來的是嗎?以多少票當選?
唐曉冬:我們是一百零六人參加會議,一百零三票選我。
李小萌:你平常管理大家很嚴格,大家反而投票給了你。
唐曉冬:因為我是在管理過程中,一方面是嚴格,另外一個對職工如果有困難,我是真心地幫助,我想就因為我是真心地幫助他們,同時批評我不是帶惡意的,所以我覺得還是得到大家的認可。
李小萌:算得上是高票當選吧,當選之后你高興嗎?
唐曉冬:算得上高票當選,高票當選以后,因為當時對《工會法》不是特了解,也談不上什么高興不高興,因為我覺得我作為總務部經(jīng)理,我在這個公司應該說比較有權力,作為當工會主席對我來說,我覺得我可能不會對我權力有更多的擴大,也就是那樣。
李小萌:選你你就干,但是自己無所謂。
唐曉冬:對,因為當時我對《工會法》一點不了解。
李小萌:你始終在強調(diào)你不了解《工會法》,具體是哪樣的相關條文,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了解的話你可能選擇不干是嗎?
唐曉冬:因為那沒什么選擇,既然大家把票選給我了,我只能不辜負大家的希望,我真正了解《工會法》是2003年9月1號、2號,海淀區(qū)總工會辦了一個專門的工會主席培訓班,當時海淀區(qū)組織部的領導就跟我講,你是新當選的,你可能對《工會法》不了解,你最好去學習學習。
李小萌:通過這個學習你覺得你獲得的最關鍵的信息是什么?
唐曉冬:通過這個學習,我獲得最關鍵的問題就是知道了工會,你之所以成立工會,你的職責就是維權,除此之外沒別的。
李小萌:你以前沒想過工會的主要職責是幫助職工維權,沒想過?
唐曉冬:沒想過。
李小萌:你以為是做什么?
唐曉冬:我認為就是看電影,組織活動,發(fā)發(fā)慰問品。
李小萌:那真的上任之后實際上是不是就是組織組織活動,看看電影呢?
唐曉冬:因為我們這個公司工會上任以后,我們想給職工搞一些福利,但是因為我們的經(jīng)費一直沒有被劃撥過來,所以有這個心沒這個能力。
李小萌:了解《工會法》之后,你是開始在為職工維權上做一些事情了嗎?
唐曉冬:了解《工會法》以后,我們也召開了我們工會的委員會,明確了幾條,第一條,我們這個工會不管公司對我們什么態(tài)度,它不是一個草臺班子,它是一個政府承認的一個組織,這是一個。另外一個,工會不是工會主席個人的,那就是說我唐曉冬不能左右工會怎么怎么樣,我只能提建議,我跟大家是一樣的,跟這幾個委員。另外一個《工會法》有一個工會干部的保護機制,因為我們當時那幾個委員基本上都是生產(chǎn)上的骨干和車間的領導,工作比較忙,我說一個是你們工作離不開,另外一個,這個保護機制對工會主席提得比較明確,我說這樣,我來出頭,有些什么事咱們討論一下,你們覺得沒問題,我就去辦,我說你們就不要出頭了,因為矛盾跟公司激烈主要體現(xiàn)在我的身上主要是這么引起的。
李小萌:不管是大事小情都要你代表工會出面去跟公司交涉,所以你就成了一個焦點。
唐曉冬:對。
李小萌:在一年當中你實打?qū)嵉啬軌驗槠髽I(yè)職工做的事是什么呢?
唐曉冬:就是2003年11月底,公司大概不到一百人吧,沒簽勞動合同的職工都給簽了勞動合同,我認為和我們當時的職工也認為,這個是工會發(fā)揮作用了。
李小萌:你做總務部經(jīng)理的時候,有相當一部分職責是管理職工,你做了工會主席之后,這個職責還有沒有繼續(xù)去實行呢?
唐曉冬:有,我們成立工會,不是跟企業(yè)來制造對立來了,日方的人家投資者到中國來也不是跟我們來鬧矛盾來了,這個咱們要明確一個大前提,在明確這個前提以后,我們依照相關的法律,因為工人要求也很多的,你不可能說我什么都要,我們要依法維護自己的權益,就是找到相關的法律,勞動保險、醫(yī)療保險這些都是有依據(jù)的。
李小萌:做了工會主席以后,你代表公司的利益曾經(jīng)做過什么樣的工作呢?
唐曉冬:代表公司的利益,就是因為有一個職工他在工作當中不好好工作,而這個時候他的直接部門經(jīng)理又不敢處理他,就找到我,說你看,我們想處理,又怕你們工會有意見,說你看怎么辦,我說我了解一下情況,這樣我就找的班組長、車間主任就問了問這個工人的實際表現(xiàn),了解完了以后,這個工人表現(xiàn)實在是不好,我就召開了我們工會委員會,把這個事就介紹了,我的建議,我說咱們就讓他離開公司,咱不能說口頭說,就發(fā)了一份正式的工會文件,在發(fā)這份文件的同時,我就找這個職工談話,我說你表現(xiàn)不但這個公司不能接受你,你到哪家公司也接受不了你。
李小萌:工會發(fā)給企業(yè)的所有的文件你說都沒有回音,這個代表著公司利益的文件有回音嗎?
唐曉冬:沒有,公司有一份回音,就是關于簽訂集體勞動合同的那份文件。
短片二:[解說]在當選工會主席之前,唐曉冬已經(jīng)在這家中日合資企業(yè)中擔任了三年的總務部經(jīng)理,作為主管企業(yè)行政工作的總務部經(jīng)理,唐曉冬的工作職責是要維護資方的利益。被選為工會主席之后,他則要代表工人說話,維護工人的權益。勞資雙方矛盾的焦點也都開始集中在唐曉冬一個人身上,這,讓他多少有點尷尬。
李小萌:那個時候你還在擔任著總務部的經(jīng)理,做這個總務部經(jīng)理你其實是代表的是企業(yè)的利益,作為工會主席,又代表職工的利益,相對有些沖突的這兩個身份在你一個人身上出現(xiàn)了,對你來講有沒有覺得很難去處理的時候?
唐曉冬:沒有成立工會之前,我作為總務部經(jīng)理,在我們公司決定取消勞保的時候,我們是幾次開會討論,雖然我的意見沒被采納,但是還是坐下來討論的。但是當了工會主席以后,連會都不開了。
李小萌:這是為什么呢?
唐曉冬:我認為公司可能就覺得他對成立工會可能還是有意見,有想法。
李小萌:從你的職業(yè)身份來講,就是總務部經(jīng)理,做了工會主席一年當中有沒有覺得你在這方面的工作越來越難開展,和上層的溝通越來越少,他們越來越冷淡你了?
唐曉冬:我當了工會主席,從2003年9月份,原來我們公司由我主持召開的一個是行政例會,行政例會是由日方副總、中方副總、還有我,還有日方管生產(chǎn)和技術的高級管理人員我們開會,也就是說公司這是最高級別的會議,這是一個會。另外一個會就是全體干部的會,這個全體干部的會就指的是車站主任以上的干部,包括部門經(jīng)理,這兩個會都是由我主持,由我來定調(diào)。這兩個會從9月份以后就不開了,所以我覺得可能公司對我當工會主席這個事肯定意見是很大的。
李小萌:當你發(fā)現(xiàn)身邊的氛圍發(fā)生變化了,你有沒有可能選擇就把這些代表工會做的事情就淡化處理了,來保住自己在工作上被公司的認可?
唐曉冬:因為當時我自己的想法是,包括我們那幾個委員,我跟他們講,公司現(xiàn)在的態(tài)度,包括對我個人的態(tài)度,我想通過海淀工會幫我們協(xié)調(diào),然后我們這些人大不了我自己向日方老板認個錯,說點軟話,就想過去了。
李小萌:你想認的錯是什么呢?
唐曉冬:就是說我們成立工會這個事,可能都賴唐曉冬。
李小萌:但成立工會并不是一件錯事。
唐曉冬:對,當時我們一個比較,或者現(xiàn)在看比較天真的一個想法,就是說服個軟就算了,因為工會組織畢竟成立了,它也散不了,而且也不會過多的什么東西,但是沒想到。
李小萌:實際上上級工會組織有沒有來做協(xié)調(diào)工作?
唐曉冬:有。
李小萌:對方什么態(tài)度?
唐曉冬:當時海淀工會在十一月三號以前成立工會大會以后,這段時間里邊海淀工會一直在跟公司聯(lián)系,希望坐下來面談,但是公司這會兒沒有任何答復,就沒談成。
李小萌:就不搭建這個溝通的渠道。
唐曉冬:對。
李小萌:這個時候我想再問你,如果你剛剛當選的時候知道工會的主要職責就是維權的話,你還會接下這個職務嗎?
唐曉冬:怎么說呢,這個會接下的,因為我這個人是工人出身,我原來在國企當了十一年的工人,我非常了解工人的想法,我到這個公司應聘的時候,我提了一條就是,我作為工人出身的管理人員,和工廠的工人好溝通,好管理,所以我對工人的權益上受到一些傷害,我從我心里邊,從感情上就過不去,特別是我當總務部經(jīng)理這段時間,之所以能夠得到工人的認可,就是因為我給他們做了好多增加福利的事。
李小萌:在當工會主席這一年當中,矛盾可以說顯得越來越激化,公司也越來越疏遠你,到后來你不得不離開公司的時候,在你的意料之中嗎?
唐曉冬:這個因為有一個2003年11月份有過一次公司解除我總務部經(jīng)理職務,回家待崗,這個時候是由海淀區(qū)總工會還有北京市總工會,還有三方協(xié)調(diào)組織他們出面把這個事協(xié)調(diào)解決了,這樣的話2004年1月份,公司就恢復了我的工作崗位,恢復了我的待遇,補發(fā)了工資,所以到2004年8月份公司再出這個決定以后,我還認為可以通過工會組織,上級工會組織最終能夠解決這個事。
李小萌:對于你來講,一直在職場上也做得挺成功的,經(jīng)歷了這么多,那段比較激化的日子里邊心情是怎么樣的?很灰暗嗎?
唐曉冬:心情沒有特別灰暗,因為這個與我平時個人的經(jīng)歷有關系,比較看得開。另外一個我認為這個事最終會得到解決的,因為我們工會組織是團結(jié)的,我們的職工也是團結(jié)的,另外一個我們上級的兩級工會組織對我這個事非常關注,一直在出面做工作,所以相信最后肯定能夠妥善解決。
李小萌:有一個樂觀的態(tài)度,但畢竟一下子兩三年的時間就這么滑過去了,而這兩三年時間你是完全沒有職業(yè)的對嗎?
唐曉冬:對。
李小萌:這兩三年你過得心不慌嗎?
唐曉冬:這兩三年從經(jīng)濟上肯定是不那么如意了,但是也沒有什么心慌的。
李小萌:為什么?
唐曉冬:因為這個事我必須要給它妥善地解決好,我才能夠踏踏實實找其它的工作,否則的話,比如現(xiàn)在判決我回去上班,我就不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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