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八日傍晚,廣東京珠北韶關境內,來自湖北襄樊的龐女士一邊流淚一邊與家人報平安。因冰雪擋道,龐女士乘坐的客車被迫滯留路上。中國移動韶關分公司免費提供流動無線電話車讓滯留旅客向家人報平安。
(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
2008年的春節(jié)前夕,上億的中國人奔波在回鄉(xiāng)路上,因為這場暴雪的緣故,許多人“在路上”的故事都顯得格外艱難
才剛剛飄雪的時候,孫國治就心焦起來。
那時剛剛下午一點。從南街村到鄭州的末班車是下午5點,“不行,我們得走”,他對同伴說,“再不走恐怕走不了了!
車繼續(xù)不緊不慢地行進,又是一片白茫茫
這是1月27日的下午,在1月11日下了2008年的第一場雪之后,古老的中原大地就一直被雪包圍著。到下午兩點的時候,雪開始大起來了,由開始的幾片變得如鵝毛般密集,瞬時間就覆蓋了整個平原。
他們趕緊卷起行李,直奔臨潁縣客車站。畢竟,盡快趕到鄭州這樣的大城市,總會讓人心安一些。
當他們在下午3點的時候坐上開往鄭州的大巴時,心底里一下子就放松了。除了車廂里的暖和之外,一看到下雪就不再等客人的司機說,車能走,希望便在。
一路上,所有的人都不說話。
有關暴雪的種種傳言是通過手機短信不停地來回的。
之前,聞知孫國治要回湖北老家過年的表弟,給他發(fā)來了短信:家里又在下雪,昨天下午從隨州開往洪山的一輛客車翻了,上面41個高三的學生死了38個,里面還有我的同學,慘,你們回家一定要小心,不能回家就不回。
在后來,這一事實并未見諸媒體報道。發(fā)信去問,表弟說,他們在醫(yī)院碰到被送來的另外活著的3個學生。
不過,正坐在大巴中的孫國治并沒有擔心翻車這樣的事故,畢竟在平原地帶,京珠高速讓他有足夠的安心。
但是,車行到一個小時左右,在高速入口,遠遠地就看到一條長龍的車隊停在那里。孫國治頓時倒吸一口氣。在前一天,一個網(wǎng)上廣為流傳的帖子講述的是1月25日發(fā)生在江西高速上的連環(huán)相撞事故。在被稱為殘酷而無奈的16小時里,記錄者拍下了因為冰凍車輛相撞的場景,在兩張大貨車中間被擠壓得破碎不堪的一輛警車讓人觸目驚心。
好在,司機掉轉車頭,繞了一個圈,順著幾十米開外的輔路走了。
窗外,雪花漫卷,撲打車窗。剛剛4點,窗外就已經(jīng)一片黑暗了,車燈在大雪中若隱若現(xiàn)。
沒有人說話。
不知在黑暗里顛簸了多久,很多人在氤氳中睡了過去。一覺醒來,車仍然在不緊不慢地行進著。
眼看車身邊有些高樓和燈光,于是驚喜起來,該到了吧?車繼續(xù)不緊不慢的行進,又是一片白茫茫。
這樣輪回幾次。到晚上8點,就在又一輪的昏睡中,司機突然叫起來,快到鄭州了!所有的人一下子全坐直了身子,車廂里頓時活躍了起來。
原本一個半小時的路程,用了整整5個多小時。但是突然車廂邊嘩啦一聲響,路邊一條電纜在車身的帶動下,一下子從旁邊跌了下來。司機沒有停車,繼續(xù)往前。大家也都不說話。
鄭州的雪夜在明亮的燈光下顯得很美。
但是所有的人都急匆匆地行走著。在公交站臺,站滿了等車的人,也都焦躁不安地來回走著。車一到,人群便嗡地一下全圍了過去,司機大聲地叫著,等下一輛,等下一輛。
第二天一早起來,雪仍在漫天飛舞。朋友傳來的消息說:京珠高速被封。
這意味著今年回家的路斷掉了。沮喪的心情讓人一時百無聊賴。
他找來一床棉被,將自己和未婚妻緊緊裹住,互相依偎著在車上等待天亮
25日上午10點,溫州。
楊正義和未婚妻向英坐上了返鄉(xiāng)的大巴,兩人要趕回湖南張家界的老家完婚。
大巴剛過南昌,車內的人開始感到溫度驟降,沿途的樹上到處是懸掛的冰凌,路面像鏡子一樣光滑。
高速路上,不斷有車禍發(fā)生,一輛貨車側倒在路邊,車頭與車尾斷裂,相隔十余米。大巴司機秦師傅格外小心,把車速降到了時速30公里。
凌晨3點,車行至長沙。如果天氣正常,此時,他們應該到家了,但現(xiàn)在,還有四分之一的路程要走。
大雪,長沙的夜晚很冷。
司機得到消息,前方高速路封閉,不能通行。他只好把車停在了一家旅館的門口。
“愿意住宿的就進去,有便宜的床位,30塊錢。今天晚上走不了了!彼緳C交代完就進了旅館。
車廂內漆黑一片,沒有人進去開房!岸际谴蚬さ,有人甚至連飯都舍不得買來吃,沒有人會愿意進去住宿的!睏钫x說。
他找來一床棉被,將自己和未婚妻緊緊裹住,互相依偎著在車上等待天亮。
早上7點,人們開始陸續(xù)醒來,不斷有人開門進出,冷風一陣陣從門外灌進來,車內37個旅客聚集了一晚的熱氣被冷風迅速吹散,人們開始不斷地跺腳。
上午10點,在大家的催促和抱怨聲中,司機從旅館里出來,大巴重新開動。
高速路已經(jīng)開放,但車速依舊慢得讓人心焦。
后面的一輛小車,開始超過大巴車。剛開出不到100米,大家便聽到一陣急切的剎車聲。那輛小車在原地打了兩個圈,然后奇跡般地穩(wěn)住,打橫了攔在路中。
大巴車內的人開始往前湊,透過車窗觀望前方的動靜。外面還下著米粒大的雪,地下的積雪被過往的車輪越壓越緊,形成如鐵的冰層。驚魂未定的小車司機無論怎么發(fā)動,小車始終轉不過彎來。
“大家別等了,走!下去幫這小子轉彎吧!”有人提議。楊正義跟著車內七八個青年下了車,立刻被挾著雪粒的寒風刮得一激凌,他這時才發(fā)現(xiàn)地上已經(jīng)是兩三寸的厚冰,穿著休閑鞋在路上都走不穩(wěn),“這車輪要是轉得過來彎才怪了!睏钫x心想。
8個年青人,花了近半個小時的力氣,才幫助司機把車轉過頭來,小車司機臉色慘白,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驚險旋轉中緩過神來。
回到車內,楊正義的手、腳都已凍僵,耳朵也失去了知覺。大巴繼續(xù)緩慢地朝前挪動,這次再沒有人抱怨車速太慢。
第二天晚10點,大巴以平均每小時40公里的時速從溫州開到了張家界,小兩口終于安全到家。原本12小時的路程,走了近36個小時。他們中途只吃了一頓飯。
食物已經(jīng)吃完,行程卻才到四分之一
“很多買到票的人都沒能擠上這趟車,我擠了上來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背刹ǖ巧27日15點N586次列車,從深圳西到懷化,全程應17個小時。
因為大雪,26日列車停運,前一天積壓下來的人群,都推遲到這趟列車上。車廂內幾乎沒有轉身余地,廁所里也站了3個人,實在憋不住了想上廁所,就讓廁所里的人扭過頭去,外面的人擠進去方便。
27日22時,列車將要到達韶關的時候停了下來。列車廣播員告訴大家前方因天氣緣故堵車,啟程時間不定。窗外是荒山野嶺,車內沒有燈,一片漆黑。
一個小時過去了,列車停在原地,沒有移動;3個小時過去了,車還是沒有動。已經(jīng)凌晨一點,車上的人堅持不住,開始東倒西歪地打盹。成波也靠著椅背上睡去。等他睜開眼睛,天竟然開始亮了,車還是在原地。
整個28日的白天,列車一動不動。車廂內的人們開始尋找各種消磨時光的辦法,打牌、發(fā)短信、用手機打游戲。
28日17點,列車在韶關境內已經(jīng)停留了近20個小時。成波往窗外望去,一片茫茫白雪。帶上車的食物已經(jīng)吃完,行程卻才到四分之一。
大家就開始焦躁起來,有人不停地在問:停了這么久還不開,不會讓我們就在火車上過年吧。成波的對面坐了一對情侶,女孩突然哭了起來,男孩不停地安慰她。
19點,列車終于再次開動,成波第一次覺得,行駛在路上的感覺真好,哪怕餓著肚子,哪怕擠到無法上廁所。
沒開出20分鐘,車又停了下來,人們不安地躁動。列車員開始給車上的女人和小孩分發(fā)食物,半盒飯加半包榨菜。車上的食物也所剩不多,男人們只能餓著,他們要等車進站才有的吃。
一個多小時之后,列車再次啟動。此后,幾乎每行進20分鐘,就會停下來一個小時,等待遙遙無期。
車內的空氣很渾濁,成波覺得呼吸困難。有小孩子開始大哭,哭得幾乎緩不過氣來。列車員擠了過去,將帶小孩的婦女領向了臥鋪車廂。
不斷有老人、小孩被帶進臥鋪車廂。
車內已經(jīng)斷水,為了省電,車廂的燈也關閉,人們疲憊不堪,已經(jīng)無力焦躁。
在一個縣城的小站,列車停了下來,大家紛紛下車,像準備冬眠的動物一樣,開始儲備食物。
29日15點,列車走走停停,行至衡陽與株洲交界處。48小時過去了,這趟列車行進不到800公里。
截止記者發(fā)稿時,列車還在鐵路上緩慢爬行……(作者:何忠洲 楊龍)
(本刊韶關支社記者馮昶、李凌對此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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