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變出6所航校的超級魔術
空軍司令部在北京燈市口同福夾道7號辦公。這個地方原是國民黨空軍某大隊的駐地,有兩棟小樓、一排平房。
掌管機關和直屬部隊的參謀處長何廷一,可以說是空軍機關的大總管。對于空軍的家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所以,當他聽劉亞樓宣布,要在一個月內(nèi)創(chuàng)辦6所航校,不禁懷疑自己聽錯了?粗車蠹叶荚谛÷曌h論著。
空軍的特點,是建軍必須先建校。10月30日,中央軍委正式批準了空軍創(chuàng)辦6所航校的方案。當天下午,劉亞樓就召集了空軍第一次干部會。
劉亞樓站了起來。會議室里的嗡嗡聲停止了。他雙手撐著桌沿,身子前傾,掃視全場后下達了落地有聲的軍令:12月1日必須全部開學!“按規(guī)定時間開學,是英雄;拖延開學日期,是狗熊。你們究竟是英雄還是狗熊,12月1日見分曉!”
被任命為第四航校校長的呂黎平一天都不敢耽擱,懷揣著250億元辦校經(jīng)費(相當于現(xiàn)在的250萬元),第二天就赴沈陽上任了。這筆錢在當時可是一筆巨款了。
一個月后,航校從無到有生長出來了。呂黎平向劉亞樓報告開學條件已具備,在簽署電報日期時,11月28日的“八”字剛劃了一撇,還缺一捺,頭已歪倒在桌上睡著了。
籌備期間,呂黎平接到東北軍區(qū)機要處轉來的電報,知悉11月11日,中央軍委電告各軍區(qū)、各野戰(zhàn)軍,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司令部宣告成立。此前,總參謀部就空軍的名稱及級別問題向毛澤東寫了報告,毛澤東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司令部”和“中國人民空軍司令部”兩個方案中圈定“中國人民解放軍空軍司令部”,暫時定為兵團一級。
6所航校都在12月1日如期開學。稍后,以“東北老航!睘榛A的第7航空學校也在牡丹江成立了。
1950年3月,蔣介石宣布恢復“總統(tǒng)”職務,命令國民黨空軍空襲中國沿海城市。而在朝鮮半島上,戰(zhàn)爭的陰云也在聚集。在國際風云變幻的情況下,空軍的發(fā)展計劃一再提速,航校三次擴編。劉亞樓也被聶榮臻封為“超級魔術師”。
在這樣的超常規(guī)發(fā)展之下,中國空軍也創(chuàng)造了很多超常規(guī)之舉。為了解決人多飛機少的矛盾,空軍黨委在征求蘇聯(lián)顧問同意后決定,將飛行學員的航校初級、中級、高級教練機再到部隊改裝戰(zhàn)斗機的四級訓練體制,改為三級訓練體制,免去高級教練階段。
呂黎平見證了航校這種“日新月異”的發(fā)展。航校開辦前半年,中方干部實際上處于見習階段,由蘇聯(lián)顧問、專家負責組織教學。校長做的實際上是后勤部長的工作。
開辦初期,專業(yè)俄語譯員奇缺,不懂行的翻譯在蘇聯(lián)教員講課時,把駕駛桿譯成“一根棍子”,飛機座艙譯成“飛機上的小房子”,飛機橫滾動作譯成“圓桶在空中旋轉”。學員聽得大眼瞪小眼,教員急得敲鞭發(fā)火,翻譯更是汗流浹背。呂黎平組織“諸葛亮會”,利用分配來的40名國民黨航空人員當助教,解決了問題。
第四航校有蘇聯(lián)專家100多人,由校長顧問謝爾格也夫領導。到1950年5月第二次擴編之后,全校人員1547人,其中飛行學員124名,比協(xié)議多了三分之一。蘇聯(lián)專家普遍處于超負荷工作狀態(tài)。
航校有雅克-18初級教練機和雅克-11中級教練機各14架,還有少量拉-9高級教練機。僧多粥少,顯然不能讓所有學員同時開飛。包括林虎、王海在內(nèi)來自“東北老航!钡16名學員被編入速成班,首批開飛訓練。由于基礎較好,蘇聯(lián)顧問決定,這16名速成班學員全部越過中級教練機訓練,直上高級教練機。
呂黎平建議,其中有三四個學員技術基礎較弱,最好再飛一段時間中級教練機。但蘇聯(lián)顧問沒有采納。
悲劇發(fā)生了。
1950年4月14日,范輝和一名年輕的蘇聯(lián)教員走下飛機拉-9高級教練機。謝爾格也夫問教員,當日能不能按計劃放范輝單飛。教員遲疑了下,但又不愿在上級面前丟臉,就說“可以吧”。問范輝自己,他老老實實回答說自己心里還沒有底。顧問指著一架架騰空而起的拉-9,大聲說:“他們都行,你為什么不行?不要怕,大膽上飛機單飛吧!”
在大家的注視下,范輝啟動,加油。飛機增速怎么不快呀?大家紛紛議論著。教員說他帶飛時就這個毛病。
眼看飛機超過跑道三分之二的距離了,速度仍未達到離地要求。這下,所有人都急了。就在一片“加滿油門!加滿油門!”的叫喊聲中,飛機撞到跑道盡頭的一條小溝壩,起火爆炸⋯⋯
這次機毀人亡的一等飛行事故之后,謝爾格也夫受到了蘇聯(lián)空軍總顧問普魯特柯夫少將的批評,收斂了急于求成的心態(tài),工作變得謹慎了。
在陸軍的基礎上建立空軍
中國空軍的發(fā)展,從一開始就明確,黨委是領導核心,不允許強調(diào)空軍技術性、專業(yè)性強而另搞一套領導制度。
何廷一談到這樣一件趣事。有人問空軍的一個干部:“陸軍大還是空軍大?”那個干部說:“空軍是老子,陸軍是兒子。”劉亞樓聽說后非常生氣:“胡說八道!不知天高地厚!沒有陸軍哪里來的空軍?陸軍是老子,空軍是兒子!
劉亞樓把自己的這一思想系統(tǒng)地表述為:在陸軍的基礎上建立空軍。
這個提法明確提出,是在1950年7月7日。當晚,劉亞樓來到毛家灣林彪的住處。劉亞樓說:“林總,我想提一個關于創(chuàng)建空軍的基本指導思想。我考慮是不是可以這樣提,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基礎上建立空軍!绷直胝f:“空軍也是人民解放軍的一部分,怎么叫做在解放軍的基礎上建立空軍呢?”劉亞樓反應很快,馬上說:“那么,改成在陸軍的基礎上創(chuàng)建空軍好不好?”林彪沉吟了一下,然后說:“在陸軍的基礎上創(chuàng)建空軍,很好。就是要在陸軍的基礎上創(chuàng)建空軍,這樣提很好。”
后來,劉亞樓進一步把這一思想具體闡述為:要從陸軍調(diào)機構來,從陸軍調(diào)干部來,從陸軍帶作風來,從陸軍帶傳統(tǒng)來。這一建軍方針上報中央后,很快得到了批準。從此,這個方針就正式成為中國空軍的建軍指導方針和原則。
早在1949年8月,空軍籌建之初,中央軍委就向各野戰(zhàn)軍、各軍區(qū)發(fā)出了為航校選調(diào)第一期飛行和機務人員的電令,明確規(guī)定:從陸軍中選調(diào)政治可靠、身體健康、18到24歲、高小以上文化程度的連排職干部。以后又多次發(fā)出選調(diào)令,為了培養(yǎng)高級飛行指揮人員,還直接從團營級干部中選調(diào)了93名學員。
從陸軍一步變成空軍,難免有從不適應到適應的過程。
熟悉不同軍隊空軍文化的劉善本,對此感受最深。他在美國學過飛行,在國民黨空軍中當過上尉飛行員,第一個駕機起義,新中國空軍成立后當了第一航校的校長,后來又成為第一支戰(zhàn)斗部隊混四旅的副旅長。
1950年6月19日,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前一周,空軍第一支作戰(zhàn)部隊第四混成旅在南京組建,對外代號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太平洋部隊”。
這支部隊是以航校速成班成員為骨干組建的。6所航校的速成班,共畢業(yè)空勤人員137名,其中飛行員78名。
除航校底子之外,混四旅從陸軍成建制劃撥而來。他們來之前,戰(zhàn)友們歡送時都說:“你哪輩子燒了高香,到空軍享福去了。”結果到了空軍才知道,不是坐飛機來了,是站崗、掃跑道、做飯。
空軍的伙食標準也差異很大?哲姾笄诓恳(guī)定:大灶每人每天的菜金800元,空勤灶每人每天39000元。兩者相差幾十倍?哲姺执、中、小、空、地勤灶,有人發(fā)牢騷說:“革命革出了‘五大灶’!”
不但基層人員,領導成員也有磨合過程。除劉善本之外,混四旅旅、團兩級領導干部絕大多數(shù)不懂飛行。有不少人不想干空軍,要求回陸軍。甚至旅長聶鳳智也感到指揮空軍很困難,隔行如隔山。
劉善本是候補黨員,不是旅黨委委員,只能列席黨委會。他為了多爭取一個飛行日爭得面紅耳赤。他認為,政治教育不一定要集中整天時間,尤其不要多占好天氣。上海、南京春夏季陰雨天多,要抓緊難得的晴天突擊訓練。其他領導開始反對他的意見,后來逐漸心服口服。
有一次,旅部召開會議時,聶鳳智作報告,他指著主席臺上的劉善本說:他很講禮貌,是正規(guī)軍人儀表的樣板,是精通飛行技術的好飛行員,好指揮員。
1950年10月18日,毛澤東主持高級軍事會議,再次研究出兵援朝問題。剛訪蘇回國的周恩來帶回了斯大林的口信:蘇聯(lián)空軍不準備入朝作戰(zhàn)。
會場一陣沉默后,彭德懷起身,看著劉亞樓,說:“空軍司令員,我等著你的空軍哪!”劉亞樓胸脯一挺:“請彭總放心!”
第二天,混四旅升空,從蘇軍手中接防,正式擔負起保衛(wèi)大上海和東南沿海的防空任務。
這一天,10月19日,正好是中國人民志愿軍大規(guī)模跨過鴨綠江的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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